日还要上朝……”
他躬身拱手,向后退。皇帝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拽回来,微微冷笑:“朕的确不是神明,可也不想当你爹。怎么,嫌朕年纪大了?也是,整整长你十八岁,你以为朕有心无力了是吧?”
苏晏大惊:“臣绝无此意!皇爷正值春秋鼎盛——”
“嘴上讨好做不得数,不如让你亲身验证一下,朕到底老没老!”
皇帝不由分说,拽着苏晏直往榻上去。苏晏一边挣扎,一边告饶:“不老不老,皇爷年富力强,饶臣一命吧!”
“你想当朕的儿子?”
“不是不是!臣失言,罪该万死,皇爷开恩啊!”
皇帝轻轻松松将冒犯天威的臣子丢在了床榻上。反观苏大人,衣襟散了,冠帽也歪了,喘息不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能惊慌地扑腾。
“皇爷要打要罚臣都认,可别用这个吓唬臣——”
“又说错话了,怎么能叫吓唬呢。”皇帝面上喜怒难辨,俯身道,“这叫宠幸。”
*
沈柒在两名御前侍卫的监视下,策马驰过夜晚的街巷,全程面色阴沉不做声,只在路过一爿酒肆时停驻,买了坛烈酒。
他在苏府门口纵身下马,一手拎着酒坛,一手去叩门。
夜深人静,想必小厮们都歇下了,他以为要叩许久,没想到才几下,门内便传来苏小京的声音:“来了来了,是大人回来了么?”
清河不在家?半夜去了哪里,莫非……沈柒转头审视马背上的御前侍卫,这两人连马都没下,这是早就知道苏府主人不在?
苏小京又问了几声,见没人应答,以为是醉汉骚扰,嘀咕着折返回屋了。
沈柒走下台阶,问侍卫:“苏晏苏大人现在何处?”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答:“卑职不知。”
沈柒察言观色,更确定他们知情,于是面色一沉:“既然苏大人不在家,任务完不成,我这便回宫复命。”
侍卫乙皱眉:“沈大人,不是卑职爱多嘴,好心劝你一句,今夜就别再进宫了。”
“……明天呢?”沈柒问,“下朝后总可以向皇爷复命了罢。”
“明天?明天皇爷上不上朝,还未可知呢。”侍卫甲挤眉弄眼地笑起来,“春宵苦短日高起啊。”
沈柒脸色丕变,寒声道:“你什么意思?!”
侍卫乙瞪了甲一眼,似乎在警告他管好自己的嘴。
没有圣命,皇宫禁门是决计进不去的,沈柒咬牙,正待再去叩门,向苏府小厮问明苏晏的去向,侍卫甲又说了句:“别白费力气了,皇爷这是收拾你呢,看不出来?”
沈柒充耳不闻,叩门叫道:“苏小京!”
苏小京吓一大跳,开门见是他,松口气:“沈大人这是做什么,半夜三更的,我们家大人不在。”
“去哪儿了?”
“一个时辰前,有御前侍卫来传话,大人被召进宫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苏小京探头看了看台阶下,“哎呀,不就是这两位侍卫大哥嘛?”
沈柒转头瞪视两人,侍卫甲朝他做了个鬼脸。
“没事我先关门了啊,等大人回来,我会告诉他沈大人来过。”苏小京说完,砰一声关紧大门。
沈柒心底烧着一团阴恻而狂暴的火,此刻被强行忍住,他问那两名侍卫:“既然是圣上的捉弄,二位为何还跟着我?”
侍卫乙还未开口,侍卫甲嗤笑道:“当然是防止你硬闯宫禁,或者故意搞出什么大动静,坏皇爷的好事了。”
沈柒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掌心空荡荡地疼痛着,仿佛渴望着刀刃在握。他的神情反倒缓和下来,带着一种冰天雪地般的宁静,一言不发地疾驰。
两名侍卫赶紧跟上,侍卫乙厉声问:“沈大人这是要做什么?都是奉命行事,不要为难我们兄弟。”
沈柒不应,催鞭愈急。
两名侍卫见他往东边,并不是去皇宫的路,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不解。
沈柒一路驰到东市,远远见街尾的通惠河旁,那个卖馄饨的摊子还亮着灯笼,眼底掠过一丝瘆人的杀机。
他在摊子前下马,一步一步走到桌旁,坐下。
侍卫们不明所以地跟上来。侍卫甲搔了搔头,笑道:“原来是要来吃馄饨。刚好兄弟们肚子也饿了,老板,来三碗猪肉馄饨,分量要足。”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占据了方桌的两面。
老板肩上搭着脏汗巾,慢吞吞走过来,“三碗猪肉馄饨?”
“刚不是说了,你耳聋?”侍卫甲不耐烦地说。
“不,”沈柒冷冷开口,“一碗,没有馅儿的猪肉馄饨。”
那两名侍卫顿时面露不悦,“沈大人,两碗馄饨才几个铜板,要不要这么吝啬?”
老板注视沈柒,慢慢笑起来:“我就说过,沈大人还会再来的。”
沈柒闭眼,再睁开时,仿佛做了一个艰难而巨大的决定,回答:“我不仅来了,还带了两张投名状。”
两名侍卫听得莫名其妙,侍卫甲正要开口发问,沈柒手中绣春刀铿然出鞘,在他猝不及防之际,从桌下一刀掼进他的腹部。
侍卫甲也算机敏,虽来不及格挡,但在瞬间扭转身形,这一刀刺进旁肋,并未致命。
沈柒拔刀,血溅桌椅,侍卫甲手捂血流如注的伤口,踉跄后退,也拔出刀来。
侍卫乙抢身而上,挥刀直取沈柒。
老板连连后退,站到了墙根处,仿佛对眼前突来的血腥厮杀视若无睹,脸上还带着憨厚的笑容。
沈柒以一挡二仍占了上风,觑了个空子先把负伤的侍卫甲捅了个透心凉,飞起一脚踹入河中。
侍卫乙见势不妙,施展轻功飞掠而走,想回去搬救兵。
沈柒抓起桌面竹筒中的一把筷子,天女散花般投掷出去。对方挽出一团刀光,削断了绝大部分筷子,但仍有一根筷子如坚硬的铁钎,洞穿了他的咽喉。
侍卫乙从屋顶翻滚落下,跌进了河里。
沈柒几步追到通惠河边,见漆黑的河面上倒映着残月,有丝丝缕缕的血色从水底冒出来,随即蔓延了一大片。
老板从后方慢吞吞跟过来,说:“要不要我找人帮你打捞?处理尸体,我挺在行。”
沈柒道:“葬身鱼腹,尸骨无存,更省心。”
老板笑道:“沈大人果然够狠,够决断,是个能做大事的。”
沈柒问:“这两张投名状,够不够分量?”
“倘若不够呢?”老板反问,“你还能再杀几个?”
沈柒冷笑:“你见过谁家买东西付定金,把全款都付了?再说,够不够,是你一个守门人说了算的?”
老板道:“你想见我上面?可惜,得先过了景隆帝那关——派来监视你的两个侍卫不明不白地消失,难道他不会彻查?”
沈柒道:“谁说‘不明不白消失’,是与我一同遭到了隐剑门余孽的伏击,他二人英勇殉职,连尸首都找不回来。至于我,我比较幸运,只是受了重伤。”
他按了按自己愈发疼痛的骨裂处,吸口气,继续道:“只须找个剑术高手,往我身上要害处刺几个洞,就行了。”
老板叹服,说:“沈大人是真的狠。也不必再找了,我这里有个派来压阵的,一等一的剑术高手——”
他吹了声古怪的口哨,唤道:“二十三号!”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从浓重的黑暗中蓦然浮现出来,似乎从来就是黑暗的一部分。黑衣风帽下,年轻男子面无表情,一双猩红色的眼睛宛如兽瞳,冰冷死寂,而又暗藏着极其危险与恐怖的爆发力。
“这是‘血瞳无名’,”老板略带得意地介绍,“七杀营顶尖的侠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