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祭灶还差两天,京城里年味就已经十分浓郁,街市上张灯结彩热闹得很。
除了沿街店铺,到处都是推车提筐挎篮的商贩,从腌鸡腊肉、糟鹜风鱼等肉食,到桃杏瓜仁、栗枣枝圆等果品;从琉璃喇叭、小鼓竹马等玩具,到百种各色烟花爆竹……无所不卖,把行人们的眼睛都看花了。
苏晏在皇宫门口的马车里换了身便服,与太子一同来到东市闲逛,十几名东宫侍卫缀在身后保护,唯恐他们被汹涌人流冲散了。
太子贪新鲜,看到什么中意就要买,小內侍富宝就很机灵地掏钱付账。
苏晏主要还是购买年货,并且很入乡随俗,让侍卫帮忙开了一张年货单,照着上面写的采买。什么屠苏酒、金华酒、羊羔酒;什么猪肉馒首、江米糕、楂糕耿饼;还有各种糟的腌的野鸡啦,野鸭啦,鹿肉啦,兔肉啦;果品有松榛栗枣,秋波梨、萍婆果、狮柑凤桔、橙片杨梅……
采买时,他连连说太多了吃不完,家里也没几口人。侍卫却笑道:“过年么,可不是尽情吃喝玩乐,一年辛苦挣的俸禄,现在不花什么时候花?”
说得好有道理……无言以对的苏晏,把单子上的年货全都买齐了。与太子的新鲜玩意儿们一起,满满当当塞了一车厢。
朱贺霖看人人头上都戴了金箔纸折成的饰物,多是蝴蝶、飞蛾、蚱蜢之类形状,于是买了一对儿蝴蝶的,自己戴一只,另一只就往苏晏冠帽上别。
苏晏边笑边躲:“什么亮晶晶傻乎乎的东西,别往我头上插。”
朱贺霖不依不饶地追他:“这是‘闹嚷嚷’,过年时人人都戴的,喜庆应景。你看那些有钱人,还插了满头呢!”
苏晏嫌杀马特,死也不戴。两人嘻嘻哈哈闹了一路,累了就坐在路边摊吃匾食,也就是后世说的馄饨。
道旁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而过,忽然停住,又折返回来几步,歇在树荫下。
豫王挑开窗帘,盯着食肆摊子上两个正在说笑的锦衣少年,微微眯起了眼,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片刻后,他叫来跟随车后的两名年轻侍从,低声吩咐几句,而后马车又继续行驶,骨碌碌地离开了东市。
苏晏吃完一碗加葱花和胡椒粉的匾食,出了身薄汗,想多坐会儿歇歇脚。朱贺霖不耐烦久坐,打算去前面不远处买烟花炮竹。苏晏经过现代表演型烟花的洗礼,有些瞧不上古代的土炮仗,不想去,就说留在原地等。
于是朱贺霖留下几名侍卫保护他,自己兴致勃勃地去了。
苏晏点了盘冰糖霜梅慢慢嚼,随意听坐在邻桌的两个后生闲聊。
高的一个说:“老哥,官署都休假了,你还没回家歇呢?”
另一个矮的答:“我不是在天工院当役,建得差不多了,年底赶工呢。上头说,须赶得及明年三月开办,所以春假只歇四五日,余下按日补贴三倍的柴火薪。”
高的咋舌:“三倍,真阔气!那是做得的。对了,都说天工院建得极堂皇宽敞,又不失幽深神妙,不亚于四大书院,果真如此?”
矮的笑道:“既是好奇,自己去瞧瞧不就得了。虽然工地不让闲人随意进出,但站在浅草坡旁的山腰处往下看,一览无余。老哥带你去见识见识?”
高的于是撂了碗,催促道:“这就走。”
两人结伴走了。
苏晏吐出个霜梅核儿,考虑着是不是该趁着还没过年,先去看天宫院建得如何了。
虽说他对豫王的秉性很是鄙薄,甚至怀疑对方忙着拈花惹草,根本没花心思在差事上。但听路人所言,又似乎办得不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干脆明日就去外城西的浅草坡看看情况。
朱贺霖买了一大堆烟花爆竹回来,打算年夜在皇宫里放,不死心地问苏晏:“反正你也没有亲人家眷在京城,不如来东宫过除夕?”
“那怎么行。”苏晏哂笑,“我又不是宗亲,也不是内官,哪有资格在皇宫里过除夕。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看这年夜还是待在家里,同两个小厮与一个——”
他差点把“贴身侍卫”溜出了口,赶紧吞回去,拐个弯:“老桃树仙过。”
朱贺霖没辙,只能让侍卫把马车赶到苏府门口,帮忙将年货卸下车,运进院子,堆了满满两张八仙桌。
苏小北、苏小京听见动静,出来一看是太子殿下,忙不迭地叩头行礼。朱贺霖摆摆手,对苏晏道:“出来大半日了,怕父皇找我,我先回宫去。明日再来找你玩。”
苏晏知道太子爱凑热闹,担心告诉他明日计划的行程,他非得跟着去。外城不比内城繁华,野地又不好走,万一碰上什么蛇豸或强盗,伤了太子金躯,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
于是干脆不说,借口道:“明日我几个同年聚会,改日再陪小爷玩。”
太子只好重新约了祭灶后,起身回宫。
马车消失在大门外,两个小厮方才松了一大口气。苏小京跑到桌旁,东摸西摸,感慨道:“出了趟外差,果然不一样了,连年货都置办得这么高档——大人陕西这趟赚了不少银子罢?”
苏晏笑骂:“扯淡!被你说得,好像大人我借出外差的机会敛财似的。这些都是太子殿下的赏赐。对了,荆红追呢?”
苏小北回答:“刚还在呢。这下不露面,不知躲哪里去,许是不想叩见贵人。”
苏晏点头,吩咐他们收拾一下年货,就去荆红追所住的厢房。刚进门,便感觉一阵轻风掠过,荆红追的身影恍惚从开启的窗外飘进来,落在面前,注视他:“大人回来了。”
不动声色地打量过苏晏的全身,荆红追沉声道:“大人昨夜留宿东宫,没遇上什么麻烦罢?”
苏晏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留宿东宫,能有什么麻烦。”
“市井传闻,说当朝太子骄纵跋扈,不是好相与的,又顽劣不堪,毫无天子气度。他真的没有为难大人?”
苏晏微微皱眉:“市井是这么传闻的?”
荆红追答:“属下在客栈、茶馆里听到的,几乎都是这些说辞。不敢在明面上说,私底下偷偷地传。”
苏晏问:“这些传闻什么时候开始的?”
荆红追记性好,转眼就回忆起来:“去年就开始有所耳闻。今年大约从五月之后,传得越来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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