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
此时他若抗命,甚至回援苏晏,就彻底暴露了背叛之举,冯去恶定然会毫不手软地将他立刻除去。
可他若听之由之,只怕苏晏即使有金丝软甲护身,也性命堪忧。
如此左右为难、骑虎难下的局势,简直是把他架在火堆上烤。如若他不能立刻想出破局之法,就必须在自己和苏晏的性命之间,做出抉择。
沈柒将刀柄攥得几乎嵌进了血肉中。
窗外远处,隐约传来更鼓房的内侍打更报时之声,亥时已至。
他猛地推开门,走出庑房。
那名总旗仍在檐下候命,沈柒走到他面前,却又踌躇——此人可不可信?有几分可信?是否堪当大任?
生死攸关之事,即便是心腹手下,他也难以尽信,万一所托非人,后果不堪设想。
他即将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怀中一张新写的密折灼烫如火中之栗。
“大人?”总旗小心地看他脸色,“可是有事吩咐?”
“……不,没什么。”沈柒转身走下台阶。
刚走出殿门,就见七八名缇骑牵着马候在道旁,一见到他连忙迎上前,抱拳道:“夜路难行,卑职奉命为大人前驱掌灯,护送大人返回北镇抚司。”
沈柒看着这几张陌生面孔,心道,冯去恶果然放心不下我,派人监送。我原想在回城之前,亲自去一趟龙德殿,如今看来,是去不成了。
他心中焦急,五内俱焚,面上却淡淡地看不出异样神色,腾身上马。
行至东苑中门附近,道路迎面过来几名掌灯内侍,后面跟着一小队侍卫。
沈柒看清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人,身材伟岸,披玄色斗篷,风帽遮了半张脸,眼底蓦然一亮。
他双脚夹镫,暗施内劲,胯/下骏马陡然一声悲嘶,流星般朝对方急速冲撞过去。
“当心!马失控了!”沈柒使劲拽着缰绳,厉声大喝。
对面的内侍吓得惊叫,宫灯落地。侍卫们则纷纷抽刀出鞘,挡在斗篷人身前。
斗篷人在铁蹄践身之前,一掌重重拍在马颈下。
这一击仿佛有万钧之力,骏马痛苦嘶鸣,冲势被生生遏制,沈柒从马背上翻身摔落,斗篷人却在反震的气浪中岿然不动,只是风帽向后掀起,露出真容。
沈柒落地时连打两个滚,卸去大部分力道,并未受伤。他手撑地面,半跪告罪:“卑职驭术不精,险伤贵人,还请殿下治罪。”
豫王眯起眼审视他,面不改色道:“是马匹突然受惊发难,非你之罪,不必惶恐。孤王深谙马性,心中有数。”
沈柒知道他这是看出来了,心下石头落地,再次告罪。
豫王不耐烦地摆摆手,径自走了,侍卫们连忙追上去,后面又追着手忙脚乱捡灯的内侍。
沈柒起身,那几名锦衣卫缇骑这才围拢过来,七嘴八舌,有的关心千户大人可有受伤;有的抱怨失控的马匹险些连累他们,幸亏豫王没有计较;还有的惊叹豫王神力,竟能一掌逼退狂奔的烈马。
一名缇骑道:“这有什么!当年豫王还是代王,戍守大同镇时,是赫赫有名的猛将。他十二岁初战便率亲军,于逆境中以五十人对敌千余,最后逼得鞑靼首领兵溃败逃,一役成名。区区一匹惊马,还能伤到他?”
另一名缇骑吃惊:“真的?我如何完全不知!”
“你才多大,自然不知十几年前的事,我也是听我爹说的。当年先帝讨伐北成,便是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军略。听说他在庚辰年‘边堡之乱’的危急关头,驰援过还是太子的圣上。”
“立下平乱救驾之功,又是一母同胞,难怪皇爷在诸多亲王郡王中,对他格外亲厚。这些年豫王殿下甚至不用就藩,留在京城享尽荣华,哪怕睡了那么多——”旁边人递了个眼色,这缇骑警觉失言,赶忙闭嘴。
沈柒只作未闻,皱眉道:“我的马挨了这一掌,想是骑不得了。要么你们匀一匹给我,要么回去再领一匹。”
缇骑们身负命令,要盯着沈柒回到北镇抚司,期间不能让他四处走动,尤其不能与人私会。刚才的惊马事故已经是意外,又怎么会让他再回头横生枝节,当即表示匀一匹最好的给千户大人,他们可以两人共骑。
沈柒二话不说上了马,扬尘而去,其余缇骑紧随其后。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豫王停下脚步,伸手入怀,摸到了一个纸团。
他将纸团慢慢展开,在宫灯的亮光中看清,竟是一张揉皱的密折,是锦衣卫内部款式。
方才那个不知名的锦衣卫千户,不知为何要故意使座驾吃痛受惊,在手下缇骑面前演这一出戏,又在翻身落马时,悄悄将本该直递御前的密折弹进他的衣襟。
他飞快扫视,看到其中“苏晏”二字,立刻将密折重新揉成团,揣进袖中,不禁转头望了一眼。
那名千户已策马驰出了东苑中门,看不见背影。
“殿下,可是要回重华殿?”亲卫见他驻足回头,请示道。
豫王凝声道:“不,去小南院!给本王就近弄匹马,要快!”
他说着,迈步疾行,竟比寻常人小跑还要快一些,斗篷下摆行云流水地翻卷着,猎猎作响,如夜风吹动战场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