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想吃喝玩乐的人。
晚饭后叔祖父这对夕阳恋先出门,六妹妹还在各种磨蹭,五哥哥在门外催促:“到底还有多久?”
六妹妹无语:“人家在想哪套衣服最好看嘛!”
五哥哥更无语:“又不是去相亲!”
一炷香后六妹妹终于打扮停当。她选了一条粉蓝襦裙,配着玉色披风,头戴白色兔毛的绒花,与脖子上的一圈遥相呼应,万千绒毛之间,耳畔两颗珍珠若隐若现。
精致优雅、简约奢华,本是十分满意,待看清五哥哥的行头,却又眯起眼睛——纪昭身着锦袍,腰佩带勾,头顶镶金玉冠,端的是风流潇洒,一下就把她比下去了。
五哥哥很谦虚:“也就随便收拾一下。”
六妹妹:哼!这个心机|婊!!不让我打扮自己这么风骚!!
好在六妹妹也有陪衬——穿着女装妆容惨不忍睹的梅梅,及穿着女装一脸生人勿近的雀雀。
调包事件之后,千雀非但对路虎产生了怀疑,更对平跃产生了偏见,每次出门都自动进入一级警戒,将这俩列为重点防范对象。
五公子则将千雀列为重点防范对象,建议六妹妹别带上她。
飞鱼揽着千雀:“那怎么能行?我不能没有雀雀!!”
千雀抿唇一笑。
兄妹俩出门带了不少护卫,都穿着寻常衣裳隐入人群,不时挡去一二垂涎目光——都是冲着纪昭来的,飞鱼戴着面纱没跟他抢。
熙攘人群之中,兄妹絮絮闲聊。
“你约了柴姐姐啊?”
“谈退婚。”
“退婚穿成这样?”
“为了让她后悔。”
“昨晚没事吗?”
“没事啊。”
“没事就好。”
飞鱼突然止步,疑惑道:“你不问我昨晚为什么没事吗?”
纪昭笑了:“结果,比过程更重要。不是吗?”
年末事故频发,陛下重启宵禁,今乃正月初一,从来盛饰灯影,遂颁旨弛禁,特许夜行。贵戚臣属及士农工贾,无不乘兴夜游。
舞狮子、耍龙灯、踩高跷、赏鳌山、迎紫姑、会鹊桥、点烟花、泛舟游、放河灯扶老携幼、成双结对,嬉笑声处处可闻,世俗欢乐点滴入心,平凡而又动人。
飞鱼欢乐地东买买西逛逛,素手轻提的金鱼灯随风摇摆,身后跟着两个拎包的侍女,都是一脸的生不如死。
五哥哥也没有好到哪儿去。礼盒占满双手,他忍不住吐槽:“山楂糕你都买了七八种了。”
六妹妹振振有词:“可是焕儿喜欢吃啊。大哥哥怕他蛀牙不让他吃,以前都是我偷偷买给他的。”
纪昭心头泛酸,终是直言:“焕儿过了年就十一了。”
纪飞鱼就有些沮丧:“哎我都好久没见他了我有些想他呀,也不知他想不想我哎他大概不记得我了”
一滴泪附着在眼角,她若无其事地擦去,又说起大哥哥的旧伤,该用哪一家的膏药,二哥哥会不会无聊,该送些什么新奇玩意去,四哥哥最喜欢读书,该去哪儿淘换些孤本,焕儿到了习武的年纪,兵书宝剑就不能少,沧儿、瑗儿还小,该多送些零嘴去,边地条件不好,小孩子又容易生病,该多备些药包,还有大嫂嫂、二嫂嫂、四嫂嫂,冬日易生冻疮,冷风对皮肤也不好,该送些护手药膏、滋补良品、养颜圣品、胭脂水粉过去
五哥哥红着双眼岔开话题:“他们都有,就我没有么?”
飞鱼掰着手指头娓娓道来:“我给你订了两双冬靴、一对护膝、一对护腕、一对护心镜,别的还要再想想。”
纪昭佯怒:“你觉得我很容易死吗?”
飞鱼较真:“大家都很容易死的呀。”
好不容易买齐了东西,也差不多是该去看戏,飞鱼却在一个摊头前停了下来。她身侧站着一对父女,父亲给小闺女买了一只玉镯,套在那胖胖的手腕上,教她念“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说来日等女儿成亲,让女婿来买另一只。
飞鱼摸上自己空空的手腕,想起亲爹曾经也这般宠她,哪怕她一直很没用,逢年过节他从来不会忘记礼物,他总说,别的小姑娘有的,我不想你没有。
言犹在耳,可他送的玉镯,却已坠入崖底,再也找不回来了。
本以为他只是有野心,却原来一直知道她在教坊,也是个妄想红颜覆国的神经病。可叹她还要替他遮掩,于是只能重复一句叹息——
“怎么能这样呢”
纪昭轻叹一声,替她拭泪,她这时竟还记着仇,道柴姮带人抄家之后,爹娘留给她的东西、哥哥们送她的东西,就真的一点也不剩了。纪飞鱼瞪大一双惶惑的眼睛,质问纪昭:“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怎么证明我是谁呢?我什么信物都拿不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呢?”
心酸到了极致,便成一种不敢触碰的惊痛,然而再不敢触碰,却终要触碰。纪昭压着喉头低吼:“我们是骨肉至亲,旁人认不出你,我还认不出你吗?”
纪飞鱼低头一叹,默然垂袖,手中金鱼灯顺势滑落。
一盏鲜艳明灯,只一放手,便难逃为人踩踏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