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不想吃鼻涕

买提最后一句话中的得意差点逗笑了：“嗯，她说过，不过我还是想听你形容给我听。”

    “哪，我有自来卷的头发，鼻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眼窝深深的，很有异域风情，就是挺黑的！我从小就调皮，也喜欢跟人说话，简直是人见人爱！经常有施舍的人说，如果不是我少一只手，他们就收养我了。所以我做职业乞丐，收入其实还不错。”

    “那你不用上学吗？”

    “我没上过学。艾海提大叔教我认字算数做烤串，也给我买过课本，全靠自学成才啊！如果你要问我的学历，对不起，我只能说是文盲。”

    “我不觉得你是文盲啊！再说了，我也就是个中专文化水平。对了，为什么你说你不怕疼不怕痒，是生存技能？”

    “做乞丐嘛，看上去越惨越容易讨得到钱。我只有一只手，一般生意是不错的。但是偶尔生意不好的时候，带着我们的大人，就会把我们这几个小的弄得惨一点，比如割破手或者打破头。还有，我们一帮人平时都是一起吃饭，想多吃一点儿都是要靠抢的。我只有一只手，不占优势，那就只能训练一下自己喽！身手灵活一点，动作敏捷一点，不怕疼，不怕痒，这样挨打的时候好过一点，吃饭的时候也能抢的多一点。”

    麦买提的语调十分平淡，章妙妙却立即掉了眼泪：“你以前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也还好。在新疆的时候，我们有家饭店做大本营，白天出去乞讨，晚上就回饭店落脚。艾海提大叔是饭店的厨子，他说他跟我有缘分，一群孩子里就属我最聪明最有上进心，所以他跟我最好。我十岁的时候他就带着我偷偷离开了。我们去过北京，去过武汉，去过广州，去过上海，去过好多不同的城市，最后在这里安了家。”

    章妙妙颤抖着拉住了他的右胳膊一直往下摸，胳膊的尽头果然没有手。圆溜溜的，却也不是十分光滑，有些褶皱。

    麦买提拍拍她的手笑着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其实做职业乞丐收入还行，要不然我和艾海提大叔也不可能攒够本钱开这家烤串店。”

    章妙妙的眼泪啪嗒啪啪往下落，滴到了麦买提的胳膊上。

    麦买提急忙抽了纸巾给她擦眼泪，边擦边说：“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哭的！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放心，我以前真的就是做职业乞丐的，没有当过小偷。不是没有机会，只是我不愿意，也不想一辈子讨饭，所以才和艾海提大叔一起偷偷跑掉了。”

    章妙妙抽泣着，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话：“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三十岁的麦买提快要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有想哭的冲动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是对他恩重如山的艾海提大叔被肺癌折磨得死去活来，在病床上哀求着他，给他一个痛快的时候吧。

    说起来也就是三年前了，我居然这么快就又有了想哭的冲动……难道真的是我老了，于是变得多愁善感了？

    麦买提用一只手笨拙地抬起了章妙妙的脸，一本正经的说：“妙妙，乖，不要再哭了！你再哭，我亲你的时候，恐怕会吸进你的鼻涕。”

    过了良久，章妙妙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一样蜷缩在麦买提的怀里，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麦麦。”

    “啊？你这么快就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讨厌！我是说，你以为我把你当健全人的事儿。其实是我们几个人约好了，除非被人看出来，否则不会主动告诉大家，我们是盲人。”

    “为什么呢？我不是说你们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只是你们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是不是？你可以告诉我吗？”

    “呃，就是我们做盲人推拿的女孩子，以前在实习的时候，或多或少都遇到过一些不好的事。你知道的，有些来推拿的客人喝醉了酒，或者就是人品不怎么样，就会碰到一些不该碰到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章妙妙越说脸越红。“你知道的，要是一般人还可以有个防备，要么躲开，要么打开，我们盲人看不见嘛……”

    麦买提搂着章妙妙，心痛得不得了。他很想问你是不是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儿，但是看着章妙妙通红的脸，他不忍心问了，只是说：“那如果遇到这样的坏蛋，怎么办呢？可以投诉他们吗？

    “嗯，要是盲校的推拿所还好一点。如果是外面的推拿所，客户就是上帝，也不好得罪客人，一般遇到这种事儿大家也只能自己认倒霉。”

    “那太不公平了吧！要是有人敢站你便宜，我一定叫他倒霉！”

    “不用啦，我们也不是好惹的！学姐教过我们，要是遇到这样的人，推拿的时候就下狠手，尤其是那种特别痛的穴道，狠狠地给他按几下。一般来说他们自知理亏或者心虚，就算痛也不敢怎么样。不过遇到那种喝醉酒的就不行了，闹大了最后还是我们倒霉。”

    章妙妙说着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工作服：“所以我们的工作服都是长裤配长袖，短裤和裙子是不行的，短袖好一点儿。不过我还是选了长袖，遮得越严实越好，反正夏天有空调。”

    怪不得即使是最热的夏天，四十度的高温，他们也永远穿着长袖长裤。

    麦买提为章妙妙觉得心酸，在她额角亲了亲开起了玩笑：“那吴为呢，他一个男孩子也穿长袖长裤啊？唉，算了，这世道，男孩子也危险，何况他还长得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