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赶紧把手缩到背后,不知所措。
他第一次见她时,就知道她跟别的丫鬟不同。她负责照看大娘子养的花,四月里几盆芍药赶上花期,要精心伺候,早上搬出花房晒太阳,落晚再搬回去。
那天也起了大风,片刻之后就下雨了,她忙不过来,那盆大娘子最钟爱的胡红浇了雨,刚冒头的骨朵被雨打折在地上,大娘子非常生气,罚她在雨里跪一个时辰。
花房挨着西角门,常安透过破漏的窗户看到她挺直地跪在雨里,没有哀求,没有哭泣。他看不过去,把自己常戴的雨笠给她送了过去,还抓了一把刚烤好的栗子。常安至今都记得她双手捧着栗子对自己笑的样子,哀痛有之,释然亦有之。
绿衣把栗子散在口腔里细细品味,又香又甜,跟东都洛阳西山上产的板栗相比,却少了一些粉糯的口感。
洛阳是她的故乡,离着雍丘不远,可是她却再也回不去了。
“绿衣—过---过了年你也二十了,我--去求一求老爷,你可愿意跟我离开雍丘!”
常安的手还缩在背后,此时却被自己攥得酸疼,他有些胆怯,又怀着希翼,等着绿衣的回答。他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身体也落了毛病,可是他愿意一辈子对她好,他有能力养活她,让她不必在仰人鼻息地受气。从战场上爬出来的人,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炭盆子里炸了一个火花,绿衣吓得手一抖,指尖被针戳了一下,殷红的血就冒了出来。常安向前抓住她的手指,一边按在伤口,一边在自己的枕头下找出一瓶药,是主子赏的云南白药,他一直没舍得用。
针尖大的伤口,哪需要上药,他找到了药,却已找不到伤口,绿衣笑着说他太傻,手上的活计又续上了,却始终没有回应他前一刻的问题。
气氛一时沉静下来,只有炭盆子不时发出“噼-啵”的声音。绿衣收好最后一针,用牙狠狠地咬断留在袍子上的线,心里却想着“我绝不是在等什么,那人离开也有六年了,音信全无,难道还指望他回来带自己离开!”
她收起针包,下定决心似的,拎着常安的袍子站起来,拉过常安的手。他盯着通红的炭盆子看了半天,双眼微红,手心也被指甲攥出了深深的红印。
喜欢一个人,总会变得卑微起来,她也曾在一个人面前变得很低,低到尘埃里,也没有唤回那人的倾顾。
她骂了一句“傻子”,也不知道是骂自己还是骂常安,然后举起袍子在他身上比划起来。
他身材高,她举起手才够得到肩膀,青灰色的棉袍上大大小小缝了六块补丁,她把布裁剪的工工整整,顺着织缝细细密密地缝了一圈,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样安稳平静的日子很好,她告诉自己,想要脱离奴仆的身份,重获自由,常安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她身上背着仇恨,心里藏着别人,对常安实在不公。
“你说的事,容我再考虑一下!”她轻声地说,常安却已激动地站了起来,握住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股脑地把自己剥好的栗子捧到她跟前,看着她一个一个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