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之似是有些感慨:“拙荆难得有故人,娘子请进来吧。”他想了想:“昔日宋某在牡丹坊出入多时,似乎没听过娘子的名字。”
杜心儿点点头,走进来,声音淡淡的:“心儿姿容平淡,无人在意,自然不似银翘姐姐这般风光。宋郎君不知道我的名字,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望着自己的夫君为自己设置的灵堂,亲手为自己烧了一叠纸钱,声音淡淡的““宋郎君虽不记得奴,奴却是知道宋郎君的,昔日宋郎君曾为牡丹坊作了一副百美图,奴曾有幸忝列其中。
听到自己昔日在牡丹坊作画的旧事,宋问之显然有些不大高兴,直截了当地打断她:“宋某如今已有官名在身,还望娘子注意言辞,休要再提从前。”
这番冰冷的态度让杜心儿愣了愣,她勉强笑笑:“实不相瞒,奴进来时听见宋郎君提及这套月光石首饰,忍不住想起银翘姐姐曾经提起的一些旧事。银翘姐姐宋郎君不愧是她的“知音人”宋郎君宋这套首饰时曾经告诉她,华丽绚烂的首饰会喧宾夺主,反而是这套莹润洁白的首饰,能衬托出银翘娘子本真的容色。”
宋问之闻言愣了愣,望着眼前女子灼灼的眸子,忍不住自嘲地笑笑:“本来这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不过我娘子如今已经不在了,宋某若是厚颜认下这番解释,着实对不起我九泉之下的娘子。反正我和你这丫头身份有别,过了今日我与你再无交集,今日便不妨说些实话,和银翘说得那些那些话不过是宋某囊中羞涩时候的一番说辞罢了,若是能够,宋某何尝不愿意像那些王孙公子那样,一掷千金求得美人一笑。就算不为美人一笑,至少也让宋某能出尽风头,享受众人艳羡,若不能如此,单单是为了美人,去牡丹坊这样的销金窟也没什么意趣!”
眼前女子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愕然,宋问之瞧着她,神情中一瞬间带着点儿悲悯:“看小丫头你这样子,在牡丹坊恐怕没少遭人白眼吧。唉,说来你也是可怜,宋某真是太明白这种滋味儿了,在牡丹坊这种地方,一个女子没有花容月貌,不就像是一个男子无权无势一样,去哪儿都人憎狗嫌。”
宋问之说着,看着眼前的女子眸中不由得挂上了泪意,眼眶红红的。宋问之烦闷地摆摆手:“行了,我知道我话说的重了,你也别难受。在我这儿,你便是哭了,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怜悯你,罢了,我也是是一时兴起话说得太多,今日多谢你来送我娘子一程,若无其他事,我就收留你去客房睡一晚上,毕竟深夜了,要是碰上查宵禁的士兵,你这幅样子也别指望有人怜香惜玉,恐怕得抓起来打个半死……”
提到“宵禁”二字,宋问之倏然愣了愣,发现有些不对,神色警觉了起来:“你来时已然宵禁,你有是如何过来的?”
李白躲在帘幕后面,心也跟着狠狠揪住了。
杜心儿轻轻笑笑,眼眸中的泪水在眼眶里滚了一圈,亮晶晶的:“如此说来,宋郎当日说之所以真心恋慕奴并不是因为奴的容貌,而是迷恋和奴在一起的感觉,这话也是假的么?”
宋问之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你……你叫我什么?”
杜心儿擦干泪水,盈盈望着他:“如果真如你所说,你迷恋的是和奴在一起的感觉,那为什么奴和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你却迟迟没意识到奴到底是谁呢。”
宋问之踉跄后退一步:“你,你这丫头中邪了么,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后退,杜心儿上前。宋问之再后退,银翘再次上前,她眨眨眼,把涌上眼眶的泪意生生逼回去,然后轻轻脱下斗篷,露出了里面那件华丽繁复的广袖留仙裙:“宋郎,你再看看?”
宋问之忍不住噗嗤了一声:“真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这件裙子是人人都能穿得的嘛?”他正要叫家仆来赶人,一转身的功夫,却愣住了,眼前的女子穿着那件广袖流仙裙,竟施施然跳了那支他最熟悉的舞。
腰肢轻扭,舞步飞旋,那舞姿竟然像极了银翘。宋问之愣住了,杜心儿背过身去,黑发如瀑般散开,看不清容颜,只看得见半张脸的剪影。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宋郎,你当面看不出来我的相貌,现在我背过身去,你能看出来了么?”
宋问之看得出来,宋问之当然看得出来,眼前女子此时的姿态,不正是和昔日他给银翘画那副背着身的画像上的姿态如出一辙么?
宋问之的牙齿在打颤:“银翘……银翘你莫不是借尸还魂了么,银翘,为夫日夜懊悔没照顾好你,真巴不得与你同赴黄泉。”
“是么?”杜心儿轻轻一笑:“宋郎,你一点儿也认不出来奴,这么说你说喜欢的不是我的容貌,而是和奴在一起的感觉,这话自然也是在哄骗奴了?”
宋问之张张嘴,想说什么,杜心儿冲着他微微一笑,那看似平常的一笑,在凄然的夜色中,竟让宋问之一瞬间有些毛骨悚然。
杜心儿脸上的笑意更浓:“宋郎,奴现在才发现,奴活着的时候竟一直没有看透你,现在奴已经是个鬼魂,便只想听你说些实话,就像你方才那样,就很好。”
她伸出冰凉的食指,轻轻在了唇上:“若是你说假话骗奴,奴便成全你方才所说的,想要与奴同赴黄泉的心愿。”
宋问之勉力平复了心神,咬咬牙:“这话也没有骗你,那时候你是牡丹坊万人追捧的花魁,而我呢,只是一个举目无亲的穷卖画儿的,但是偏偏是我这个穷卖画儿的,凭借着我这两笔臭画儿,得了你这个花魁娘子的垂青,让多少平日里耻笑我,辱骂我的王孙公子暗暗羡慕我啊。呵,这可真让我出了一口恶气,从此也可以在牡丹坊扬眉吐气起来,你说,这样的感觉难道不让人迷恋么?”
“原来如此……”银翘垂下头去,喃喃低语:“可是若是如此,为何你要为了我赎身,在牡丹坊被打成那样子,还要向我爬过来,让我以为,以为你可以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
宋问之轻轻一哂:“那个时候,我不为你豁出命去又能如何呢?我有的选么?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为了我这么个穷卖画的,舍下你那价值千金的金银珠宝,便宜了牡丹坊那个见钱眼开的花老婆子。你在那花老婆子面前又赎身又划脸的,我要是不豁出命去,恐怕在长安城,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他说着,似是发泄怨气般重重哼了一声:“我宋问之虽然落魄,但是到底也是读书致仕之人,不像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无知女子,脑子里只有一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我当日对你百般讨好,说白了不过是想求你在那些王孙公子面前,替我美言两句,让我早日早日补了缺去上任,谁知道好……”
“原来,竟是我会错了意么?”杜心儿凄然一笑;“罢了,原来这世间,女子纵然有绝色姿容,也有打动不了人心的时候。”
那个凄然的笑容落入宋问之眼里,宋问之脸上满是不忍:“和你在一起的时日虽然不够长久,但是我……我也是真心感到高兴的,我爱你的程度也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多,但是……但是说一句为夫心中真的有你,也是着实不虚的。”
“是么?”杜心儿的脸上挂着泪,声音倏然变冷:“那你如何解释?为何我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你却要如此狠心亲手毒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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