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外面人是怎么说你的,又是怎么说沈家那个姑娘的?做事仅凭你自己乐意,可有考虑到知知的感受?那是你未婚妻,你回来不先去见她,反倒是去了浣仙楼……”宁父说得急了起来,“咳咳~”好几声,连带着身子都往后踉跄。
宁东致终于抬起头,准备伸手去扶,却被宁老一袖拂开,“去给知知赔礼道歉,否则就别回来了!”留下这句话宁父转身就走,剩宁东致一人不知心情无奈交错。
宁东致来到我家时恰逢父亲同友人出门闲逛,偌大的后院此时只剩下我跟他两人。
“好久不见啊宁先生,一年之久,不知你在外如何?”我插着桌边新摘来的花,含笑问他。
他的语气同以前没什么变化,就是多了些风尘仆仆和更加的疏离冷漠:“甚好,只是愈加想念北平。”
哦,是吗?
“哈哈,宁先生确定不是想念苏娇璃吗?”我绕过他,捡起被风吹散的几片叶子,没看他一眼。
他良久没有说话,但我垂眸却看见那双黑色皮靴逐渐靠近我,声音从头顶传来:“沈小姐,今日来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我们,取消婚约吧。”
我颤抖着站起身,他脸上无比冷漠却又坚定,若不是见过他对苏娇璃的的好,从眼底一点点泛滥出来,我倒要开始怀疑他对谁都同对我一般膈应了。
我轻叹,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宁先生,认真的吗?”
真的打算放弃我了吗?
他愣了一瞬,而后抱手向我鞠躬:“对不起,沈知知,我很认真。几年前我便说过,这场婚姻我不认。还望不要耽误了你,抱歉。”
是啊,你说过的,是我以为我们有可能的。
我累了,摆摆手让他走,伴着突然骤起的风,我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过往一年我曾最想对他道尽的心意:
“你从风尘萧瑟中走来,我在秋意正浓处等你,满身风雨,思念成城。”
——
这是宁东致被宁老罚跪的第三日。
宁伯知道他想同我取消婚约以后便大发雷霆,让宁东致跪在海棠园,什么时候收回这句话什么时候再起。
“你家宁先生也挺可怜的,被这般惩罚,连着三天不吃不喝了,哎……”许韦宜在听说了这件事以后赶紧跑来跟我说道,不时用眼神扫量我,怕我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许公子,你怕不是忘了,我马上就不是他的未婚妻了,如此亲昵的称呼还是不要用了”我强颜欢笑,道不尽苦涩。
他怔了怔,就打着圆场,把这事跳过去了。
但我去了宁家一趟,一个人,一封约定。
我站在宁伯的书房里,拿出那封婚约,一字一句地开口:“宁伯伯,我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于宁先生而言,喜乐有分享,共度日月长的人不是我,你不要逼他。”
宁伯震惊的看着我,似乎想阻拦我继续说下去,“孩子,他只是一时犯傻,你们不必……”可惜宁伯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当着他的面将多年前两家长辈订的婚约撕了,碎碎白纸飘落满地。
“宁伯伯,我沈知知这一生没有输给任何人,独独输于他不爱我。”那一天天气暖和,我的心却像掉进了万丈冰渊。
回去时,我故意从海棠园经过,远远地望见宁东致跪的挺直,一如平日里傲然的样子。
“就这样吧,宁东致,放你自由,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重要的事了。”我默默想着,步履沉重的走过那里,却也希望掠过的衣角能够被他看见,让他知晓我来过,让他有愧于我。
如此,民国四年,北平秋。宁家公子宁东致,违背父母之命,不计两家长辈之言,以一纸歉信,数箱赔礼与沈家小姐正式解除婚约。
父亲很生气,可已经于事无补。正如前些日子,分明是大风,可我没能握紧宁东致的手,不是不想握,是少了个身份和资格。
我想起那天离开书房时宁伯伯说的一句话:“这小子倔,向来情深但终究要负了你,还望知知日后定要喜乐一场,莫被这混小子气着了。”
我不气,更是有一点羡慕,羡慕苏娇璃被他如此爱护,偏袒。
那日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看见野花压满枝头沿途狂野生长,白雪滑落树梢寒梅怒放。我看见归鸟蝉鸣,烈日骄阳。
我看见宁东致的身影突然出现,又猛地一下子消失不见。
最后定格的场景是满纸荒唐言,正是当年那封婚约信函,被我撕碎,不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