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刈就像在袅袅秋风中降临北渚的湘君。
我顿觉自惭形秽。
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心灵、是经历、是出身、是皮囊,是所有能力和拥有的总和。我想自己大概不是自卑自傲、自怨自艾的人,但与他相比……
我在心里忽然笑了。
明明总以万物平等的心态自居,到头来自己的内心深处却无论如何都觉得低人一等,或者说,觉得自己连普通人都不如,真的很可笑。
是因为方槿元说的那些话,因为与孟雨晴,与安,甚至与宫曼怡的对比吗。
我应该、我会接受自己的,我想。
接受自己的恶,才能在衡量选择的时候更好地保存自己的善吧。
空姐敲门进来,把坐在窗边发呆的我吓了一跳,赶紧捂了捂胸前的衣襟,哦,衣服穿得好好的,没事儿……
空姐和方刈说了几句什么,随后就听到她往我这边走来,食物的香气也随之而至,一碟炒河粉被稳稳地放在我面前。
“小姐,请用。”
我霎时涨红了脸,毕竟刚才的一道牛排一道意面一道塔可和汤都是她上给我的……
可是肚子又很不争气,闻到这油火旺盛的香味,立刻就咕噜了几声。
“谢……谢谢。”
空姐走后,我对方刈说:“谢谢你帮我点吃的。”
他拍拍我的头顶,没多说什么,我想着这炒粉气味大得很,怕他不喜欢,狼吞虎咽地就往嘴里送。
“慢点吃,我又不跟你抢。”他从提包里拿出电子书,点开,我远远看去,似乎是一部日本小说。
我吞吞吐吐地说是因为害怕他不爱这个味道,他却摇摇头,一直温柔地看着我吃粉,任由电子书的屏幕熄灭。
“我以前是觉得这个味道挺难闻的,尤其吃完之后,一股油烟和韭菜的余味,非常令人反胃。不过自从知道你很喜欢吃,好像……就没那么在意了。”
一阵心酸,竟引得我五脏六腑都微微痉挛,勉力朝他笑了笑,却连自己也知道笑得极难看。
方刈的眉头皱起来,问我为何最近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和他说。我当然不承认,以埋头苦吃来掩饰着心思,但方刈何许人也,怎会看不穿我这拙劣的掩饰。他给了我一个爆栗,冷着声音用命令的口吻又问了一遍。
“我害怕。”我说,“我害怕跟你回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在某一个节点,我手中四季变换的玻璃球就要碎了。”
悲伤如潮水拍岸,我放下了不锈钢餐叉,叮——当啷——
这样的声音,一听就很高级,因为它是属于西洋餐具的碰撞声。哪怕碟里的是一盆土,在现代东方人的潜意识里,它也代表着高级。
如果我与你分隔,彻底离开你的世界,如果我再次在记忆的沧海桑田里一无所有,又会怎么样呢?
我很信任人类的生命力,不管发生什么事,活着都是最难又是最容易的事。最容易的是抛弃心苟且而活,是抱着心英勇就死;最难的是胸口的心永远追不上手中的能力,是紧紧抱着赤子之心、却为了活着践踏无数的普世价值。
但只要怕死,这些都不会是什么问题。
我并没有把这些“如果”宣诸于口,因为就算它们成了真,我也一定是那个为了活着可以卑劣到抛弃一切的人。
为了自己活着,或者为了他更好地活着,都可以。
我也想——也想成为那个,在松风鹤唳之间,邈然尘世的云中君啊。
不知道方刈是真的被我的表演骗住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故意不点破,总之他是没有继续纠缠此事了。不仅如此,他还要来了一副耳机,与我一人一只,点开手机中的歌单放给我听。
飞机追逐着东半球的漆黑夜色,小窗之中,我与他倒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是纯音乐,有时像晴空下即将消逝的航迹云,高亢美丽却仿佛一触即散;有时像拂晓时分从摇曳橙花间开出的列车,有离别的叹息充斥风中;有时像夏日盛放的满丘白花,却只是夜幕降临时虚幻的梦……
每一个音符都是如此完美,完美得像威尼斯商人商铺里最名贵艳丽的玻璃瓶,像织工手下最复杂细致的缂丝山水,像君士坦丁大帝礼盒中最纯净无暇的宝石项链。
直到我听到一首非常熟悉的曲子,像街角的满树李花,像倒影澄碧天空的运河,像巷道里拂过的缱绻暖风。
我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方刈终于开口,问:“想起来了吗?这些——都是你以前喜欢听的歌。”
“我只认得这一首。”我说,“和安逛街的时候,风从巷道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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