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陌生女人的故事

    林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芸酒单上那个最初吸引她的故事像照片一样出现在脑海里。

    “原谅我昨晚可能发了点酒疯，可能吵到旁边的顾客了。没人认识我，所以我肆无忌惮了一些。谢谢那个妹子打烊后还愿意陪我聊一会儿。等我回去了，又要做我爸妈的乖女儿、老公的好老婆、女儿的好妈妈了。

    我出生在大城市边上的小县城，以有一所高考极高升学率而文明的县城。从初中开始到高中毕业，一刻不松懈地努力学习，熄灯了打手电筒、上厕所也要背课文，我不想输给同学。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我承认我输了，心心念念的学校和专业看来是没戏了。在父母的指责声中，我退而求其次，放弃专业选择好的学校。为什么明明考差了伤心的是我，面对前途迷茫的是我，可要接受指责和讽刺的还是我呢？

    好在大学大部分人都在混日子，我成功转了专业，不是我最心仪但是绝对的当时的就业热门。就如我想，毕业后成功进了一个大型美企，就在我们县城边的大城市。

    为了省下房租，我每天5点就起床，换3个公交车去上班，下班回到家也已经晚上7点多了。没办法，我要给我自己存点钱。可为什么我从来不抱怨吃的是已经冷了的饭菜，爸妈还要给我脸色看呢？

    我微胖，脸盘子大，是相学中的福相，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

    我没有自由恋爱找到对象，因为根本没有时间。父母像推销商品一样，谁来介绍都不拒绝。我如果拒绝，还要被冷嘲热讽，让我摆正自己的定位，别眼睛长头顶。后来，终于有一个人，会在下雨的时候给我送伞，会在我饿的时候带我吃好吃的。我就这样结婚了，皆大欢喜。

    他，三线小城市的农村来大城市创业的。开着一辆二手的宝马车，租住在离市中心较远的地段的一个两房的老小区。之所以租两房，是因为他的父母偶尔要来这城市看病。他创业的行业属于国家扶持行业，也是现在的新兴行业。他天天早出晚归，不是在那边跑客户，就是在工地现场跟进施工。为了节约人力成本，我甚至利用下班时间，扛起了很多他公司的文案工作。我不明白，为什么公司就是赚不到钱？

    怀孕并没有让我开心，租住在楼房的6楼，没有电梯，对我来说真是极大的考验。我大着肚子，一边上着班，一遍操持着家里的一切。偶尔婆婆会坐长途车过来探望，给我送自家鸡产的鸡蛋和自己做的腌菜。就这样一直撑到了生产那天，因为之前建卡的时候出了点问题，羊水又破了，紧急送到了最近的私立医院。可惜，是个女儿。公公婆婆脸色骤变，即使在医院都一点不愿意掩饰。没有请月嫂，婆婆嚷嚷着照顾我一周就要回去，家里有农活要忙。女儿一哭，她就不停地唠叨私立医院的高昂费用。我的老公，竟然一句话都不说。我和女儿就不配有个安全舒适的生产环境吗？

    我休完产假没多久，我的公司因为业务裁减，把国内的部门全部关闭了。我得到了一笔赔偿金，可是我没有了工作。养孩子开销越来越大，已经要开始消耗我的积蓄了。有句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真的一点没错。无止境的争吵，为了他父母的重男轻女、为了他投入但无回报的公司，还有家里的财务状况。就连隔壁吵架了都能引起我们夫妻的争吵。

    找工作好难，已婚已育不是会容易找工作吗？现在的我，从网上进些原材料，做些小手工再放到网上卖，补贴一些家用。为什么从我结婚以后，不管是生育还是带孩子，我的父母就像隐形了一样？孩子的爷爷奶奶也能心狠到连之前的送农货都不再有了。他们不来也好，来了只会引起争执，何必呢？

    其实我的心已经死了，但我只能这样过着，离婚是不可能的。一旦我走了那一步，恐怕两边的口水都够把我淹死的。还有孩子，我不想让她缺父母任何一方的爱；不想她上学老师、同学问起她爸爸妈妈，她会觉得自卑；不想以后她夹在父母中间，左右为难。

    亲戚们都夸我懂事、能干，可这些夸奖和赞美是最苍白的，换不了米换不了油。可我还是在努力为了获得这些虚无的东西而咬着牙。

    冷静下来想想，我这辈子，都没有好好为自己活过。今后也很难，我现在只想好好养育我的女儿，希望她自强、自信、自我。”

    很朴实的文字，道尽了她对现状的有心无力，她是真的苦。林凡当时看到这个故事，就被这毫不华丽的行文触动了，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像在哭诉。

    林凡很想写一封信给这个不认识的陌生女人，想试着回答她的那么多的为什么。告诉她，她本可以跳出这个世俗，选择一条对自己更好的路。当然那只是林凡那时候的冲动。

    现在，躺在床上的林凡，混沌的脑子里不仅有这个故事，还有老邱的提问。她想不明白自己又在纠结什么，害怕什么。

    人，不是一定能想清楚自己的境遇；想清楚了，也不一定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做了选择也不一定不后悔。本质都是被推动着前进的一群人，又有谁能解答得了谁的疑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