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惠一夜起来了五六趟,喂小杰喝水、吃药,换降温贴,断断续续睡着的时候,一闭上眼睛,就做些乱七八糟的噩梦,这一夜跟没睡差不多。
天将明时,小杰的烧没退,身上反倒更烫了,刘惠心里焦灼起来,得带小杰去趟医院了,别万一烧坏了脑子。
刘惠满腔焦灼,一肚皮烦心事,干脆起来,收拾了屋子,做好早饭放到桌上,眼看时间差不多,叫醒女儿瑶瑶,将要订正的数学卷子举到瑶瑶眼前,再三叮嘱,这才拖抱着昏昏沉沉的小杰,下楼上车。
刘惠发动了车子,回头看了眼蜷缩在后面座位上的小杰,犹豫了下,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蒋永的电话。
手机那头,刻板的机械女声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一股子浓烈无比的委屈猛冲上来,刘惠按断电话,将手机扔到副驾上,拽了两张纸按在脸上。
每次都是这样!
他不高兴了,就一走了之,仿佛这个家,瑶瑶和小杰,都是她一个人的。
蜷缩在后座的小杰咳了几声,刘惠用力按了按双眼,团起纸巾扔进垃圾袋,倒出车子,赶往医院。
医院的儿科,永远排着长长的队,她前面,除了早到了十几个人,还有夜里急诊转过来的三四十个号。
排上号,验了血,开了药,从医院出来,已经十一点了。
停好车,刘惠拖出小杰。
小杰虽然还是发着高烧,却比早上精神多了,拎着变形金刚的一条腿,时不时挥一下,喊一句:汽车人,变形!
刘惠个子本来就小,这会儿精疲力竭,抱不动小杰,半拖半抱着他,进了电梯。
“等特些!”刘惠楼下的董阿姨挥着手喊着,紧几步冲进电梯,“额呦喂,吾哪能一看是侬,真额是侬啊。
“小杰哪能啦?生毛病啦?特额辰光,小人最容易生毛病,我伊个小外森,上个号头,月头跑医院,月底跑医院,吃力死人了!”
“就是港啊。”刘惠立刻弯起眼,笑出一脸福气。
“侬一个人带伊去医院啊?侬这样小额码子,哪能领得动伊啦?伊拉呀呢?”董阿姨话锋一转,“看看侬只面色,一塌糊涂。
“昨日好像没看到伊拉呀回来么,前天也没回来,拿俩夫妻吵场子了伐?好像吵了蛮结棍额,砸么事了对伐?
“喔哟,响了要西,拿阿拉屋里老头子吓了一跳,小杰伊拉呀,这好几天崽没回来对伐?”
董阿姨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的八卦气息,瞬间充满了整个电梯。
“哈港八港,我啥地方跟阿拉老公吵啊,伊忙勒不得了,年初刚升额职,从升了职,就忙勒不得了,钞票没多多少,事体倒是多勒不得了。
“我喉咙粗,说闲话响,哪吵过啥相目,要叫也是因为瑶瑶,瑶瑶的数学么,老是差口气,现在是开学就初三了么,我就急了点,一急么,就想叫,侬知道额,我是个急脾气。”刘惠立刻笑颜如花的挡回去。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家里的事,再怎么也不能闹到外面去。
“是因为瑶瑶啊。”董阿姨明显不信的斜着刘惠,拖着长音,“那也似噢,小人读书这事体,最让人上火,阿拉屋里静静读书辰光,我也跟侬一样,一看又是差个一分两分没满分,我就上火,阿拉屋里静静数学好,要是没考满分,这么肯定就是又粗心额,侬港港,这不会就算了,不会没办法,格么粗心失分,让人触火伐!
“侬屋里瑶瑶这个数学,考了几分啊?上趟听拿老公港,好像伊没及格?真额没及格啊?数学要是不及格,那考高中可就没希望了,这么英文呢?塞考多少分哪?语文好伐啦?”董阿姨关切无比。
“也么算差,董阿姨侬还伐晓得我么,老要强额呀,对瑶瑶么要求高。瑶瑶额学习,也伐是伐好,我么,总怪觉得伊还能再好一眼,就想要伊更嘎好,差么倒不算最差额!”刘惠再次兵来将挡,“唉呀,董阿嬷侬到啦,小杰,跟阿娘再会,董阿姨,下趟到屋里讲闲话喔。”
看着电梯门关上,刘惠收了满脸的笑,用力地吐了口气。
她家这个是老小区,楼下楼下,多的是像董阿姨这样的退休老阿姨,每天最重要的事,是去各大菜市、各个超市,挑挑捡捡买又好又便宜的小菜,最感兴趣的,就是各家八卦,这八卦,最好是坏事儿,好事儿没意思嘛。
这种所谓的人情味儿,她真是烦透了。
像林夏她们家那样的小区多好,一梯一户,刷卡进电梯,楼上楼下的邻居是人是狗都不知道。
可林夏家房子那个价儿,她只能羡慕羡慕,连想都没敢想过。
刘惠想起林夏现在的状况,再想想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