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的,所有的宫与殿都换了名字。用旧的东西,但也要有新气象才行。
当李妍走进澄元宫,细看着自己将要生活的地方时,宫外却发生了一阵骚动,徐菁不顾左右下人的阻拦,从公主仪驾上跳了下来。在她要逃往人群里时,被御林军给围住了。百姓们好奇,都涌过来围观,结果造成数十人被踩伤。
此时徐澄也刚到皇宫,才在他的寝殿春晖殿的龙椅上坐下来,就听得外面有人来报,徐澄让人把徐菁带了进来。
徐菁看着穿一身明晃晃龙袍的大哥,没有贺喜,也没有跪拜,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
徐澄颇为头疼,“小妹到底想怎样,就因为你这一跳,有数十名百姓被踩伤,你知道么?”
“皇上还真是体恤百姓,那为何就不肯体恤自己的小妹?别的王爷被圈禁都带着妻儿,为何只有宝亲王独自一人,我不是他的发妻么?皇上做事如此不一视同仁,何以治天下?”
徐澄气得脸色铁青,但他没有动怒,只是淡淡地说:“为兄是在为小妹着想,不忍见你过被圈禁的日子,更不忍见你被宝亲王虐待,或许……他还会杀了你来泄愤。”
徐菁冷笑一声,“皇上错了,宝亲王是不会如此待小妹的。你以为他像你一样,为了夺江山为了当皇帝,从来不疼惜女人么?”
徐澄想反问一句,他何曾没疼惜过女人,他对夫人明明很疼爱的。但心里一细想,他也就这几个月对李妍上了心,而且还因为忙着推翻邺朝,他几乎没怎么陪过李妍,他结了舌,没说话。
徐菁此时一脸的坚决,“皇上若不肯成全小妹,不肯让小妹夫妻团圆,宁愿见我们夫妻各自独守,各自过着苦苦思念的日子,也不肯见我们在高墙之欢笑一声,那小妹就……”
她仰头看了一下殿内的白玉龙柱,毫不畏惧地说:“小妹就在皇上的春晖殿触柱而亡,死之后魂魄也会夜夜在此凄厉地嚎哭,让皇上内心不安、永无宁日!”
徐澄彻底明白了,在徐菁的眼里,兄妹之情根本抵上不她对宝亲王的夫妻之情。强留在皇宫,她也是要寻死的。或许女人对男人的爱,真的远远比男人对女人的爱要沉重。
他闭目挥手,“随你罢。”
徐菁得了徐澄的应允,飞快地跑了出去,让人带她去宝亲王的圈禁之所。
这一日,徐澄呆在自己的春晖殿没再出来过。
第二日是登基大典,锣鼓震耳,炮礼轰天,徐澄一步步走上高台,坐上他的龙椅,仪仗浩荡,气势威风。
文武百官跪拜之后,徐澄便对各位立功者行封赏。
虽然这些朝臣都是徐澄平时很信任的,但他吸取前朝的教训,不仅要对各位大封大赏,而且绝不会释他们手上的任何一处权柄,让他们觉得皇上足够放心他们,让他们觉得皇上是把他们当栋梁之材看待的,希望与他们共同治理天下,他们是匡辅新朝政不可或缺的人。
文武百官听了封赏后,个个心满意足,磕头谢恩。徐澄再意气风发地展望未来,慷慨激昂地讲了一大段激发大家斗志的话,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百官们的心坎上去了,个个被激得满面红光、斗志昂扬。
登基仪式很圆满,按照旧朝的例子,礼毕之前,皇上会派官去宣读册立皇后的召文,然后来皇后的寝宫一起用午膳。
李妍此时已穿上了凤袍,在澄元宫等着。
崔嬷嬷和绮儿、晴儿在旁边瞧着,不停地砸嘴,直道好看。李妍本来就长得端庄妍丽,再穿这等明艳华服,一身的金丝线十分耀眼,象征高贵的凤似乎在身上飞舞似的,衬托得李妍尊贵雍容,丝毫不可侵犯。
崔嬷嬷她们根本瞧不够,围着李妍转了又转。她们此前从没见过皇后,现在一个尊贵的皇后就在眼前,当然得多瞧瞧才是,何况这还是她们再熟悉不过的主子呢。
李妍见崔嬷嬷等人都乐得满脸开花似的,而自己却莫名地有些不安,都这个时辰了,册封官怎么还没来?
此前她一直没敢穿凤袍,现在按照章程已经穿上了,徐澄却不让人来册封,这不是丢她的脸么?
李妍眉间隐隐有一些愁容,她坐在了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精致明媚的妆容,确实有母仪天下的尊贵之相。可是,以她的心态,能做好后宫之主么?
徐澄不让人来宣读册封召文,或许是因为他压根就没写。一个想独霸皇上的女人,要想立她为后,哪个男人都会要三思的。
崔嬷嬷见李妍似有愁容,也跟着急起来,不停地看桌旁的漏壶刻线,都已经近午时了。
“娘娘,老奴猜测着登基大典十分隆重,所行之事必定繁琐,可能还要等一会儿的。”
绮儿和晴儿忙跑到院子里去张望,好半晌也没有等到人来。再过了一会儿,册封官没等到,倒是御膳房里的人来了,说御膳准备妥当,只待皇后娘娘下令,他们便上菜。
李妍看着那张长长的檀香桌,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图案,而桌正中间刻的是龙凤交颈,象征着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这样的桌子都是为皇上和皇后共膳而特制的,也只有皇后的屋里才能摆上这样的桌子。
李妍出神片刻,说:“别叫本宫为皇后娘娘,册封未到,本宫就算不得是皇后,你们叫本宫为娘娘罢。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册封官不会来了,皇上此时应该已经回了他的春晖殿,你们把膳食都送到皇上那儿去,本宫这儿只需九道菜即可。”
崔嬷嬷惊道:“娘娘,不可!皇上肯定会来的,娘娘还是稍等片刻,若是直接把膳食送到春晖殿去,皇上或许会……会生气的。”
待命的人低头不语,绮儿和晴儿都满脸惊慌,她们的主子不当皇后难道只当妃子,那皇后由谁来当?
李妍却摆手道:“不用等了,就按本宫吩咐的去行事罢。”
御膳堂的人惶恐不安地领命走了。
李妍又道:“嬷嬷、绮儿,你们过来,这为本宫脱下凤袍,再摘去头上的凤冠。”
崔嬷嬷和绮儿、晴儿吓得齐齐跪下。
崔嬷嬷劝道:“娘娘不可,还没有被册封,怎么能脱凤袍摘凤冠?今日是皇上的登基大喜之日,也是娘娘的册封大喜之日。这是第一日,娘娘可千万别惹得皇上生气,只不过是晚了时辰而已,娘娘可要沉得住气。”
李妍不是沉不住气,而是她现在已猜到徐澄是不可能会来了,以她对徐澄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疏忽之人,如此大事,他怎么可能会错过了时辰。
他肯定是在犹豫,当初她问过,他是否能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人?
他的回答是:不确信。
倘若他做不到,此时急着立了她为皇后,之后却又封一堆妃子,将来后宫肯定会上演血雨腥风,比战场更加阴毒、更加残忍、更加骇人听闻。
李妍抬头瞧了瞧立在门边上的玉瑾和玉瑜,就是她爹娘给送来的那两位小姑娘,他们当爹娘的都想到让她用这两位姑娘去讨好徐澄,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自然,那么符合人伦,顺应着这个朝代的人情世故。
李妍一声苦笑,若真要如此,她宁愿不要当这个皇后。
她在内心给了自己一个时间,若是一个月内徐澄没有册立她为皇后,她便先筹谋让徐澄立骁儿为太子,然后把这两位姑娘大方地送给徐澄,她再逃离出宫,过自己逍遥的日子去。
天下之大,她不相信遇不到一个一生一世只愿守着她一人的男人。她实在不愿意在宫中过着与一群女人争风吃醋的日子,以前因为章玉柳、宋如芷、纪雁秋这三个根本不得徐澄喜爱的人,这几个月来都把她烦得焦头烂额。若是徐澄真的对哪个女人动了心,她怕是一日都撑不下去。
虽然她对徐澄爱已至深,但不足以让她昏聩到像徐菁那样,爱到没了自己。
御膳堂的人浩浩荡荡地将九十道菜送到了春晖殿,他们按照李妍的吩咐,只送来了九道菜到澄元宫。
偌大的一张桌子,只摆上九道菜,显得那么寒酸,那么悲戚。
已到了正午时,李妍坐到了桌旁。崔嬷嬷在旁抹泪,绮儿和晴儿在旁红着眼眶布菜。
李妍吃了一口菜,完全不知道是甚么食材做的,她见盘子下面的底碟上写着是“鸳鸯琼丝”。她不禁苦笑一声,这道菜还真是应景,把她的心境表达得淋漓尽致,甚么鸳鸯、甚么恩爱,既瞧不出其中的实质,品尝起来虽然爽口也完全不知用甚么词来形容它的滋味才合适。
如同她与徐澄这几月的相处,虽然看似夫妻同心同德、恩爱如蜜,可真正回味起来,又是那么的缥缈虚幻,没有一丝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