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跟柏叔说,这面条我已经处理过了,过一遍水就熟了。滤掉水,加鸡汤。千万别煮久了,颜色就没了。好看吗?”
她转过身,看向竹匾。“好看,你掺了红米粉?”
“那会酸的。我添的红色的果汁,不经煮。但是好看,不影响味道。”
“林霏……”
“汤圆的颜色也都没毒,放心。白色的,让柏叔单独用红豆煮,稔哥爱吃红豆的。黄色的加酒酿吗?”
“林霏!”她提高了声音,打断她的话,“好好说话。几年了?你不能总这么一辈子吧?”
“你想多了,没有的事。”
她在厨房里慢悠悠的,来回走了两步,退回到窗边,看着孩子忙碌的身影。“这几年,你跟这家里的人,都生疏了。”
“本来也不熟。”
“你姑母说,你在德国的公司弄得不错,很忙吗?一年难得回来一次,就赶着我跟你姑母的生日?往年,还只能赶上一个人的。今年,我和你姑母,算不算是托了忆芝的福?”
她一时看林霏,一时看窗外,明白很难得到答复,只能自顾自地说。
“我知道,我哥这些年脾气越来越大。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跟他计较的。是吧?”
她停了停,看林霏从西边台子上的盒子里拿出许多小小的方纸盒,摆在银色的托盘里。把蛋糕胚切成盒子底的大小,一个个放进去,又匆忙赶去灶台,翻炒锅里的东西。
“我想来想去,你肯定也不是为了躲我哥。他那个劲头,吓唬家里人还行。你,不吃他那一套。”
“小姑奶,你跟叔公差多少?真的是亲兄妹吗?家里就你们两个?”
“当然是亲的。”
她的思绪被有心的人,看似无意地拉回了繁复的过往。
“家里肯定不是只有我们兄妹两个。他是最大的,我是最小的,中间有好几个呢。唯一的姐姐,还在襁褓里就没了,没养活。其他几个哥哥……那个年代,都打没了!我大哥的脑袋里,还存着那些年留下的几个弹片呢!”
她看向窗外,看向东侧的墙壁。刚才的那只花猫趴在墙头,舔着爪子晒太阳。
“我从小就跟着我哥。他比我大十五六岁,背着我满山跑。”她笑了,从嗓子里发出“嗯哼”一般的笑声。
“那振海叔公呢?”
“他不是我们家里的。原来应该还有别的名字。一家人逃难来的这里,一路上死的死、病的病。到这里的时候,就剩他奶奶和他了。我爸收留了他们。他奶奶熬了没多久,也走了。我也是听我哥说的。我记事的时候,他就在我家了,就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我爸给他起的。”
她看向屋子里。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循环着。看上去是我爸救了他。后来呢,我们家里的人也都没了。换成他帮着我哥照顾我。”
她叹了一口气,停了一阵,忽然明白自己又被算计了,鼓起腮帮子,深呼吸,喘气。
“丫头啊!要不,你去西边小屋里陪我吃碗面?”
“为什么?小姑奶,你这几年越来越奇怪了。之前还好理解,你把我当成孙女了。现在忆芝已经回来了。还不放过我?”
她皱了一下眉头,倏忽笑了。“那丫头,这会儿估计也快回来了,准能把你叔公气得四脚朝天。我没别的意思,你能不能等……”
“小姑奶,跟柏叔打好暗号了吗?这些好了,从墙头端过去?”林霏转过身,把一托盘小纸盒蛋糕递到她面前。
“这些?”
“这些给你拿来招待客人。那边那个大的,你藏在屋里自己吃。开心吧?”
“臭丫头,说得我很小气似的!”她眉开眼笑地看着台子上的一个大盒子,心满意足。端着托盘,等林霏为她打开厨房门。走出厨房,她朝着东侧院墙大喊:“程柏!程柏!”
院墙上先冒出两节竹梯子,然后是程柏的脑袋。“太小姐?”
“你闭嘴,叫你别这么喊我了。”她扭头朝后看,“丫头,梯子呢?”
“来了。”林霏合上大棚的塑料布,从北面的墙角下拿了一个竹梯,靠到东侧的墙上。爬上梯子,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柏叔,您下去,下面接。”
程柏点了点头,脑袋逐渐消失。林霏爬上墙头,把托盘递了下去。
“小姑奶,竹匾。”
她抬着头,发着愣,恍然回神,匆忙走回厨房,拿了竹匾,递上去。
“柏叔,这面条过一次水。用鸡汤。”
“好的。表小姐,这些汤圆?就是纸条上那么做?”
“对。”
“好了。表小姐,您从哪边下?”
“这边!”
一个男人的声音,沉静里透着些不愉快的情绪,从她们身后传来。秦恂回过头,看见了满脸不愉快的秦弥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