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开导劝慰,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呆坐一边,看着陈卿云肩膀一耸一耸地啜泣伤心。
过了许久,陈卿云哭声渐止,仰起脸来,泪湿妆容,双目红肿,眼睛看往别处,却是一言不发。
何遇心中一痛,情急之下,俯首拜了下去:“何遇无礼,娘子恕罪,只是伯钧兄长相托,一时不曾细想,这才失言冒犯?”
“哎,郎君,郎君不可!”
陈卿云没想到何遇行此大礼,急忙用手挽住。四手相握,两人心头都是一震,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升起。
彼时虽然尊卑有别,但何遇并非陈家坞奴籍,他身为男子,又是坞中头面人物,这俯身下拜的礼数极为不寻常,是故陈卿云急忙拦阻。
何遇来自现代,对当时礼数一知半解,也不甚看重,对他来说,不要说对着美女下拜,就是对着陈卿云下跪,也没啥大不了的。
陈卿云见何遇如此介意自己的感受,心中一暖,脸色便柔和起来,缓缓抽回手,问道:“李伯钧和郎君说了什么,郎君又带来什么话?”
她屡次生何遇的气,但不知何故,一见何遇难堪,这气便不知跑去哪里了,反而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让心上人难堪了。
何遇理一理思路,说了李钧失手打死妻子的事情。
陈卿云冷冷道:”李伯钧长我十岁,我一直视他为兄长。他失手打死妻室,虽有不该,却也不关我事。我不喜欢他,以前就是不喜欢,现在么,你难度真不知道原因,何郎君?“
一句”何郎君“深情款款,让何遇额上又冒起冷汗。
陈卿云一言既出,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何遇眼睛,等他回话。
何遇从未遇过如此窘迫被动的局面,说话都有些颤抖:”娘子,娘子抬爱在下,何遇粉身难报,只是在下既已娶灯儿为妻,只有辜负,辜负娘子了。“
”哼,就知道郎君会如此一说,郎君可曾想过,以你的才学,假以时日,平步青云,自非难事,灯儿虽然很好,但毕竟只是丫鬟出身,郎君不为前途考虑,难道不为这一身才学考虑么?”
陈卿云摸着鬓角边垂下的一缕秀发,愠怒说道。她的分析不能说没有道理,东晋最重门第。何遇来历不明,但才貌上佳,一旦与豪门联姻,便如好风助力,前途无量。而灯儿出身微贱,势必会拖累他的仕途功名。
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何遇难免不娶姬妾。但灯儿既为正妻,所纳妻妾,也必在灯儿出身之下。这样一来,通过婚姻改变自己的出身地位,对何遇来说,已是不可能。
这样的道理,何遇自然心知肚明。但灯儿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也深爱灯儿。和灯儿想比,功名利禄,霸业鸿图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他来自现代,孤身一人,又无家族家庭羁绊,对功业的看法自是要超脱许多。
何遇想明白这些,斩钉截铁道:“陈娘子所说句句在理,但何遇既娶灯儿为妻,夫妇就为一体,生死与共,患难相戚,和灯儿相比,什么功名利禄何遇都不放在眼里。”
“那我呢,郎君娶了灯儿,那是不是把我也不放在眼里了。”陈卿云黯然追问。
何遇一番慷慨陈词,自己都有些感动,没想到陈卿云却偏往自己身上绕,抛出这么个两难的问题。说放在眼里,拖泥带水,说不放在眼里,不近人情。
何遇简直一筹莫展,平常的机智百出早就不见踪影,张张嘴巴,硬是吱唔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陈卿云哀哀一笑,美目中溢出泪光,苦笑道:“何郎君见了我,连话都不会说了,好吧,妾身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没有灯儿,或是妾身早于灯儿认识郎君,郎君愿意娶我为妻吗?”
这个问题依然暧昧,却是非回答不好。呆了许久,何遇心绪渐渐平静下来,略一思索,一揖到地,毫不含糊说道:“既是那样,何遇愿娶娘子为妻。”
陈卿云一怔,没想到何遇会说出如此肯定的话来,心中一阵激动,但立刻就伤心起来。
何遇说得如此肯定,一方面说明他对自己不无好感,另一方面也是在强调,他和自己今生注定无缘。
啊,好深情的何郎君,好绝情的何郎君。
何遇话已说完,心中反而一阵松快,察看窗外,天色已然不早,是该告辞了。
何遇施礼道:“陈娘子安歇,天色不早,何遇告辞。”说罢起身,便要下楼。
陈卿云怅然若失,回了一礼道:“妾身送送郎君。”
两人下楼,穿过回廊,从花影中走到北门。何遇转身立定,拱手道:“娘子留步,多谢相送,何遇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