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嘴唇哆嗦两下,没能说出话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点了点头:“好!好啊!以后空了闲了的时候,多过来坐坐,陪我聊天——不是要送客,就是叮嘱你一声,有什么好词好句,想到了什么,也记得给我瞧瞧,说给我听听,有谁说什么,都有我呢。”
老头这摆明了的包庇,让张扬又是欢喜又是羞惭,喜的是以顾玉堂的身份名望,有他这几句话在,那就是一块免死金牌!
至于羞,那则是一个勉强拥有正向社会主义价值观的大好青年的正常反应,不过他还不至于把送上门的好事往外推,面露诚恳感激之色,道:“那以后就烦请您多多费心了。”
顾玉堂笑着点了点头,又问:“有别的诗词文章吗?”
张扬略一迟疑,笑道:“我写给您看吧。”
顾玉堂点头笑道:“好。”
小心地将林复的那两张信收了起来,仍放回原处,回到书桌前坐下来,看着张扬研墨书写。
“多的我一时也记不起来,这一首绮怀我给依依念了两句,没敢给她念完,写给您看看。”
“还有一首是考试时写过的,但外面应该没有流传。”
张扬写了一首黄景仁的绮怀,一首袁枚的马嵬,顾玉堂读罢绮怀,再看马嵬,呵呵笑道:“这首依依写给我看过了,写得很好。”
又问:“还有吗?”
不等张扬回答,老人失笑道:“够了,够了,人不能太贪心。”
张扬笑道:“我再给您写一首吧。”
他说话仍是提
了些小心,这样即便顾玉堂真有坏心,他也不至于被一棒子敲死
——当然,以顾玉堂的地位、名望,真对他有什么歹意,实在用不着这样麻烦,不过他本性如此,哪怕曾多次劝说自己以诚待人,还是劣性难改。
顾玉堂看他又写的这首,是长相思词。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老人站在书桌前,细细读着,不住点头,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揶揄问:“行军词啊,准备怎么说?”
张扬有点尴尬,干咳一声,迅速地在心中衡量了一下,才道:“准备以后写本,可能会有行军的情节,您要是觉得这首词写的不错”
顾玉堂何等样人,见他表情,就知道了他想要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多心了,又笑道:“骆宾王七岁写白毛浮绿水,黄庭坚七岁写多少长安名利客,王勃写滕王阁序的时候,有的说才十四岁,林元抚写江山代有才人出,当湖十局击败陆停云成为国手,也才十六岁而已有谁说过什么?”
顿了一顿,目光炯炯盯着张扬,似乎想要说什么,又叹息一声,道:“行了,你先出去吧,我这就出去。”
张扬应了一声,正要出门,又回头问:“对了,您认得第二张上面的标点符号吗?”
顾玉堂笑道:“是古代的一种标点符号,华夏最早的标点符号,在甲骨文的时候就有了,但并没有统一标准,所以后来也引进了西方的标点符号,这种标点符号大概出现在春秋战国,在东晋之后消失。”
张扬点了点头,走出书房,又问洛神:“这个林复,该不会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宿慧者吧?”
洛神淡淡道:“有可能。”
张扬不满地道:“什么叫做有可能?”
洛神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对这个林复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他写繁体,用的标点符号也跟你不一样,确实有一定可能跟你的宿慧记忆不是出自于同源。”
“那他怎么知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怎么知道十二金钗?”
“那我就不知道了。”
张扬撇撇嘴,心里面暗暗腹诽了一句:“真没用!”
书房里面,看到张扬出门离去,将门关上,顾玉堂才起身,将装了两**复临终亲笔信的布袋放回书架旁的角落,却又取出了另外一个布袋,回到书桌前,又从里面取出了两张纸。
纸上记着一些散碎词句:
粉身碎骨浑不怕
似此星辰非昨夜
众里嫣然一顾
人生若只如初见
当时只道是寻常
亲率三千子弟兵
东来志岂在封侯
君且去,不须顾
读书人的事,能叫偷么
老人看着这些散碎词句,一声叹息,又看一眼张扬刚刚所写的三首诗词,又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