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正康被狼拖进苔原外的一片树林中,针叶林的树冠仿佛一支支利箭冲天而起,松柏与乔杉并不会奢侈地把自己的叶片散发开去,鹿正康抬头,从树林疏松的缝隙里还是能望见天上的美景,极光是青蓝色的,仿佛纸带一样,一条条排列。
脑后不断吹来热热的臭气,那匹狡猾的狼一定是饿极了,涎水止不住地滴落,顺着皮甲留到鹿正康的脊背上,黏糊糊的,而且很快被低温冻结。若不是流淌在血管里的诺德之血带给他天生的寒霜抗性,鹿正康的皮肤都可能被冻烂。
苦寒不断给鹿正康以精神上的刺激。
他的心里没有太多恐惧,他并不畏惧死亡,甚至他能想象被狼吻撕开自己娇柔的肚皮时的剧烈痛苦。
鹿正康在皮甲里不可自制地排出了胎粪,这一下更加使得他所处的襁褓变得异常可怕。
他略微抬起脖子,试图吮吸到更高处洁净的空气。
树林里好安静,没有虫鸣鸟叫,一切杂音都被树木遮挡吸收,这时候鹿正康能很清楚地听到几个声音。
狼的咽喉滚动着的声音,就像那些呜呜叫的狗子一样。
狼的足步踏在林间雪地上的声音。
雪片落地的沙沙声。
除此以外,还有,鹿正康望向声音的来处,是一头牝鹿。
洁白、雄壮,它至少有五英尺高,算上它的鹿角——这盛大的鹿角,仿佛是一颗老树延伸向天空的枝干,它有八英尺,这已经是比成年的诺德男人还高了。它的毛皮在微微发光,鹿正康紧紧盯着它,它就在不远处的两颗雪松之间一个低矮石崖上伫立。高高在上,它也望着鹿正康,眸子白生生的,仿佛两盏街道尽头的路灯。
鹿正康不确定正打算把自己当作美餐的恶狼是否有发现这头鹿,但是这的确是一匹神俊的猎物,任何一个猎手都不应该错过它的,把头颅砍下来,做成标本挂在墙上,皮毛剥下来,做成床垫,肌肉与脂肪可以用来填饱肚肠,骨骼可以用来做笛子,或者是别的什么。
总之,鹿正康颇有些为这头牝鹿感到危机的,它是自然的奇迹造物,然而因其美丽——审美上的,或者是生理上的肥美——而终将被杀戮。
很奇怪的,看到它的一瞬间,鹿正康心里仅剩的一点遗憾也消散了。他现在可以安然赴死——假如母亲没来得及救下他,那么让自己直接参与到死亡的伟大进程中,也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得见美景,足慰此生。
鹿正康看了看牝鹿,娴静美好的牝鹿,他转过头,望向苍穹,无边的星光洒下来。
这光芒叫他感到奇怪,光线虽然稀薄,但从侧面看看,还能看出是一束束的——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仿佛是吊灯。当然不可能是吊灯,但就像一个漏斗里洒进来的水滴,这些星光也给了他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鹿正康回忆起自己出生前见到的奇怪景象:人头、轮环、灰色的球。
似梦非梦,亦假亦真。
自己应该是身处那个灰色球体的内部,而鹿正康记得那个球是千疮百孔的——包裹着球体的是一个充满光的世界,所以说,其实他现在看到的天上星辰,不过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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