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了房间的门,里面果然是衣帽间,手电光扫到的地方,都是女装,我一阵心酸。
随手翻来,衣服的样式时髦,料子也不错,莉莉这几年的生活应该非常宽裕。有几袭晚装是小小的黑裙子,华贵大方,莉莉一直觉得黑色是最神秘漂亮的颜色。我随手取出一条往自己身子比比,明显大了几个码,莉莉长高大了很多。
衣裙旁边是鞋架,上面的鞋子都非常洁净,全是半高跟。偏偏有一双丝绒舞鞋不肯归类,被踢在衣裙底下,染了尘,水钻还是闪亮的,褪色的浪漫。
我如置身小小迷宫,吸了一口长气,定下心来,拿出一个小小的金属探测仪干活。
这个金属探测仪刚刚一路从客厅扫到卧室,并无建树,此刻我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它头上的红灯却一闪一闪眨起眼来,轻轻在我手里挣扎。
我推开悬挂着的衣服,看到了一件物体静静坐在墙角,一股热浪突然涌进我眼里,同时鼻子开始发酸。那叫我的探测仪乱闪乱动的东西,是一座看上去非常古旧老式的手动缝纫机。
莉莉说:“我要做美国南部最好的品牌,先做男装再是女装。”
莉莉说:“好的西服品牌都在法国意大利,美国怎么没有自己出色的西服。”
莉莉说:“今年的时装设计师协会最佳男装设计师是科什,他拿手的立体剪裁我也会,总有一天,站在颁奖台上的是我。”
莉莉说:“……”
莉莉说:“假如我能有一部缝纫机就好了,我喜欢老式的那一种,我祖母曾经有一台,留在老家了。那机器很通人性,只要你耐心地对它,它就驯服得像绵羊……假如那时把它带出来就好了,就算已经很旧了也好……”
莉莉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正收拾行李,打算要离开这个城市。莉莉第一次以男装示我。普普通通的套头恤衫,清清爽爽的平头,洗尽铅华,也就是一个清秀少年,比大多数的美国同龄男孩都显得斯文而有教养。我当他是弟弟。
他的心如太阳一般光明,丝毫不以职业为耻,在他的心中,只有实现一直以来的梦想才是最重要的,即使将遭遇坎坷待遇,他也无怨无悔。
是的,莉莉的光明磊落,是很多人都比不上的。
那只大花猫突然在我脚边“喵”了一声,仰起头了解地看着我。我蹲下来,伸出手招呼它,它顺从地跳进我怀里,看上去很强壮的一只猫,抱上去却不是那样的,比想像中的轻,摸得到肋骨。它看着我,突然伸出舌头在我脸上舔了一下,我连忙往后缩,也许是泪水的味道并不好,它没有再把舌头伸出来,但注视我的目光中满是同情。
真是该死,该刹那我无限自怜。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只猫同情。
我发了一阵呆,抱着猫站起来,走到缝纫机前。
缝纫机上面留着灰尘,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了,就连鉴证科的人也放过了它,因为它看上去实在是不太好的样子,至少已经有相当的时间没有工作过了。
莉莉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财富和栖身之所,但很显然的,他失去了梦想,至少,他任自己的梦想尘封,不去触碰。
我不禁伸出手来轻轻推着转动轮,锈住了,推不动,我轻轻叹了口气。
从近处看下去,原来连牵着轮轴的皮带都断掉了。鬼使神差的,我拈起皮带,打算把它接好,也算是对死去的莉莉最后的一点心意。
但断掉皮带的另一头留在缝纫机的机腹里,只有把它拆开。
我把猫放在地上,它仰头盯着我的动作,眼珠子幽幽发光。
皮带的另一头粘着一个小东西,我开始以为是一个废置的线头,拿起来才知道不是,触感很特别,敏感的我,马上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
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我的手有点发抖,剥开外面的胶带,里面果然是一卷小小的胶卷,比普通的胶卷小上十倍的那种,那不是普通的胶卷,那是用来放在特殊仪器里才能看的缩微胶卷。
我敢肯定,这卷绝不寻常的胶卷里面肯定收录着不同寻常的事情,而且,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它跟莉莉的死有关联。
我把胶卷放在衣兜里,心里默祷:“莉莉,你在天有灵,请给我指引,让我找到害你的凶手。”
这卷胶卷是意外之获,我心满意足,正准备撤退,黑暗之中,传来了开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