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玖拾壹·我道先路

首页书架加入书签返回目录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长路浩兮敢以身筑,乘骐骥兮我道先路——

    ·

    ·

    ·

    ·

    又七日后,东京大雨。

    昨日城内闷热异常,入夜便起了层层黑云,夜半时分一声雷鸣,便一场倾盆大雨突然而至。雨势由小渐大,到天明时分又见转小,从日出淅淅沥沥地下到日落,却没有半分要停的意思。

    酉时,城外西郊,乱葬岗。

    云层叠嶂,雨丝密密不休。

    郑柘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杨树林子里的乱坟岗走出来,遮起眉头望了望天,见顶上云层仍未见薄,便长叹一声,将沾满黑泥的双刀收回腰间,戴上斗笠,走向回城的小道。

    本以为这雨下着下着就能停,可看这势头,恐怕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

    他便彳亍回了老宅。

    路上雨风阵阵,石板路上马车槽里的积水已能没过鞋底,细密的雨点在地上波浪般向身后刮去。时而赶上一阵急,那本就沾满泥巴的靴子裤腿上便更湿一片,黏腻着腿脚,教人走不动路。

    一刻后,他站定在自家宅院门口。

    积水中映着门口的另一条影子。

    他抬头,辛子骏的脸湿漉漉地闯入眼帘。

    那一瞬间,他想躲开去,想后退倒出巷子,避开眼前这张脸。

    可在那里孤零零淋着雨的是个患病在身的姑娘……

    理智让他心底荡起一丝涟漪,于心不忍之下,他匆匆躲开子骏投来的目光,推开院门,低声道:“你怎么又来了?——进来吧,躲躲雨。”

    子骏的声音穿透雨幕,追着他走进院子。

    “你去哪里了?我在这里叫了半天的门。”

    “西边野地里,我去那看看有没有……眼下雨下得忒密了,且回来避一避,等会再去。”

    子骏便问:“可找到了?”

    郑柘道:“没有。”

    子骏便小声道:“我也还没想到办法。”

    “不要再操心这件事了,”他忽然出声打断,“这是我摊上的祸端,我自己想办法平。”

    接着便留子骏在檐下,给了她一把破伞。

    “快点回去,我不留你了。”

    说罢,便回屋关门,将送客二字用门声道得委婉又坚决。

    ·

    子骏的影子被忽闪的电光照在门板上,他看着那孤零零的轮廓,忽觉心烦意乱,便回过身去倚在门上,心中暗暗地期许:

    ——辛子骏,就当我求求你,你快回去吧,快回家吧。

    那样相像的脸,若是白日里看去,尚知是个姑娘;可透过雨幕看去,便如初见时一般,每多看一眼,都叫他胆战心惊。

    那不谙世事似的眼神总时刻跟在他身上,他如坐针毡。她出声时,是子骏;不出声时,便仿佛是另一个人依附在她身上盯着他、质问他:

    你想活命,你想出卖你的兄弟,是也不是?

    郑柘立即拼命摇头,拿拳头狠狠砸了两拳脑袋:不可能,不可能!

    即便他的确这样想过,可至少他现在还不能……!

    然而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声音来,飘飘渺渺:

    为何不可?有何不可?

    他的命是你换来的,一命抵一命,你死了,他活着;你想活,他就得死!

    ——一命抵一命,那也是我自己乐意!

    你乐意,他也乐意!孔少隹,若不是为了救他一命,你如今还是老李手下最得意的弟子,东京兄弟会三百二十号人马,谁敢不听你的命令!

    ——我不是为了做刺客而活的,兄弟会在谁手里,与我有甚么关系!

    既然如此,兄弟会里少一个人、多一个人,与你又有何干系?!

    ——……

    郑柘啊郑柘,你只有最后三天时间了,他究竟是你甚么人,你的命途岂能放在他的手里?你死去两年来,可见他来这里凭吊过、祭拜过?你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为的不过是能拼命活着,难道两年前他给你立的那座衣冠冢,便能收买你为他再死一次么?!

    ——…………

    ·

    郑柘死死地捂着脑袋,大口大口地哈着气,雨水从湿淋淋的头顶滑落下来,如同在沐浴这条涸辙之鲋。

    是啊,他怎的忘了?

    他将牙咬碎熬过的刑罚、忍过的刺面、憋过的杀意、做过的黑差,为的不就是能堂堂正正地在汴梁活着?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非亲非故的“兄弟”,便可以教他一次又一次赴汤蹈火、活了又死?

    郑柘忽然感到自己愚蠢得可笑。

    为了一个人头,他在乱葬岗刨了那么多的坟,也未曾见过一个与他相仿的。可哪里又能找得着呢?景年此人的人头,便是找遍全东京城,也只在景年此人颈项上!

    喘息之间,天顶紫光一闪,轰鸣声笼罩大地。

    雨势重又大了。

    在电光划亮屋内的一瞬,听着耳边的炸雷声,郑柘忽然回想起当年令他无法忘记的一幕:

    崇宁五年夏夜,一声巨响。

    多年来视他如同己出的义父郑勇,倒在刺客导师李祯的脚下。

    他看见义父脑袋开花,看见满地头破血流,看见他拼了命要保住的师弟,被那满目赤红的李祯,死死地抱在怀里。

    ·

    ……

    ·

    又是一道闪电,刺破夜空。

    门板上的人影不见了。

    ·

    郑柘猛地拉开门,只见屋檐下倒着他的那把破伞,在迸溅过来的雨点里微微颤抖。

    辛子骏呢?没带伞就走了?

    他捡起伞追出院外,却见小巷积水如溪流潺潺奔腾,满地响动声里,四野无人。

    ·

    片刻后,兄弟会据点内。

    ·

    “景年兄弟,我回来了!”子骏推开唯一点着灯的屋子,带着一身水气便闯进去,龇牙咧嘴道,“——最近那老头莫不是把药方给换了,敷上去好痛!”

    景年见她又自己跑出去,因无奈道:“你身上暗毒蔓延得太快,本就给你加大了药量,你又出去淋雨,不痛才怪。”

    子骏揉捏着身上敷着膏药的地方,皱眉道:“哎呦……前段时间我也冒雨巡逻去,也没见这样的疼法儿。好兄弟,能不能过几日再加药?我先将身上膏药卸了,不然又痛又痒,脖子这儿还发麻。”

    景年阻止道:“不可!你且忍一忍,若是不贴着,只怕发得更快。”

    子骏便停下撕膏贴的手,想了一会儿,突然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这个病,是不是已经治不好了?”

    景年没有说话。

    “哎——好兄弟,你就跟我说实话吧,老是被你们蒙着,我心里也不痛快。”子骏坐在他对面,托腮道,“你就告诉我吧,说了又没甚么,反正指不定明天我就又忘了。”

    那年轻人沉吟良久,犹豫道:“你若真想知道,若是暗毒继续蔓延下去,不过一二个月之间。好在用药颇有成效,眼下……”

    “那不让它蔓延下去,还有多久可以活?”子骏追问。

    景年自知瞒不过,也不想刻意瞒她,便道:“四五个月。”

    说罢又心下后悔,连忙抬头想要圆些别的话来劝慰她,却见那姑娘怔愣片刻便兀的笑起来,还未作反应,她便一手拉住他手腕,摇晃道:“那还早呢!好兄弟,多谢你肯告诉我,我还以为没几日可活了呢!”继而就来了精神,双目炯炯,“景年兄弟,我这会子身上有力气,既然你不睡,陪我比划比划!”

    “外面还在下雨,别胡来,当心病情加重。”

    “哎呀!我又不在乎!”

    景年突然高声道:“我在乎!”

    子骏被吓了一大跳,连带着桌子椅子跟那火烛跟着剧烈一抖。景年见自己一时没克制住,便闷闷地道了声歉:“——抱歉,我……我最近心里不大好受。”接着站将起来,“你要想在雨里打,可以,我陪你打;但你若觉得吃力,我就立马停手。如果你不肯停,那么以后我也不会再和你对打。如何?”

    辛子骏一口答应下来,二人便一长刀一长剑,出屋比试。

    ·

    电闪雷鸣,大雨无风。

    ·

    二人一刀一剑,雨中对立。

    除去雨声振振,天雷滚滚,两人之间,无声无息。

    刀者扛长刀在右肩,剑者持长剑于身前。

    眉目交锋,额颊纵流。

    突然电光一闪,雷声大作,景年耳侧一动,欲听雨声。便在眼波流转一瞬,身前人影刹那无踪。听得风声呼啸,长刀自上而下斜斜劈来,刀上雨滴泼刺成弧,甩得他满头一脸。那剑客自知大意,眼见刀头直冲脖颈而来,提剑一挡,便听嘣嘣闷响,震落雨珠无数。景年心道轻敌,竟忘了当年东昌一战是如何教那心手刀眼皆快的衔刀犬处处掣肘,却不知是心绪不宁抑或神思纷乱,二人始过一招,其人已觉措手不及。

    然而不待他沉心静气,辛子骏已猛攻而来,长刀划破雨幕将他逼得是挡让不迭,几无喘息之机。那剑客本就心烦意乱,见区区三招内势头尽失,一时愈急,反倒捉住时机怒起反击。便见二人刀来剑往,雨滴飞溅,屋中烛火映照其上,竟如火花熠熠。落雨如幕,二人执笔交锋,时而狂草如金蛇乱舞,时而写意如肝胆淋漓;又间杂金鸣铮铮如黄钟大吕,呼喝振振如鸢飞唳天;观刀者横刀画弧驾轻就熟犹如驱驰骏马,看剑客借剑挑灯长冰破电只道矫若游龙。真个是:排山倒海、风疾电骇!

    正于此剑意大起之时,景年忽觉子骏攻势一变,方才猛烈的刀气变得弱不可闻。正犹疑,却惊觉所接招式千变万化,每刀所至皆出人意料,虽无章无法,再一觉察,剑客更惊:此人刀势时而柔弱无骨,时而冷若坚冰,比起发动攻袭,倒像是化了他的力道又引他步步紧跟。因惊疑道——真是怪了!她怎会在此时向他喂招?

    旋即,子骏刀势愈发薄弱,景年猜她体力开始不支,便要匆匆收招。然而那气息不稳的并不肯让,反倒趁着他心思涣散再度举刀杀来,这一回便不再百般变化,而是抓其一点、直指要害,凌厉的刀风和着雨水带来一股浓浓的杀意,似要将毫无设防的景年当胸贯穿。景年大惊,仓皇躲开这一捣,随即怒道:“辛子骏,你要做什么!”

    见她并不收手,反而如同着了魔似的迸发杀气,景年忽感毛骨悚然,因招架喝她:“辛子骏,你快停下!——再这样消耗下去,当心你的身子!”

    子骏充耳不闻,竟将他手中长剑一刀挑飞。景年哪里还顾得上许多,纵身一跃躲过紧随其后的扫堂一招,接着趁她刀头尚未收回,赤手空拳搏击而上,便只抓住她一只手腕,一脚将长刀刀把飞踢脱手,这才将她制服在一旁墙上:“便是我如何说都不肯听,辛子骏,你闹够了没有!”

    手腕被捏得发痛,那神情恍惚的姑娘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看着眼前同样在喘着粗气的景年,又看了看远处被踢开的长刀,呆愣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景年便松开她,不悦道:“还有心思在这里笑,我真不该答应你下着雨在这里胡闹,这样不珍惜身子,教我如何担待得起!”

    子骏揉着手腕,朝他道:“多谢你,景年兄弟!”

    “谢我什么,快回去罢。”他捡起二人刀剑,抱着站在屋门口,向她伸手道,“等下雨更大了,当心着凉。”

    “嘿嘿……我要谢你依然将我视为武者,不因我生病而手下留情。”子骏没动,依然靠在墙上。

    景年便叹气道:“你也没有手下留情,甚至还又教了我几招。子骏,你这样的身子骨还硬来,实在是太大胆了。”

    子骏乐道:“教你那几招,是我在东昌府第一回见你时用来杀你的招数。你便替我记着,万一哪天我给忘了,你可得再教会我!”

    景年点点头:“好。”又道,“你若不想回自己住处,便在我这里将身上烘干了再走。”

    这一次,子骏依旧站在原地。

    她在雨中望着景年,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要走了。”

    看她如此孤倔,景年与她对视半晌,无奈道:“好,那你保重。”

    子骏用...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章目录下一页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