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黄橙已经盯了欧阳家后门小半个时辰,照田大尾巴的盘算,欧阳霸十有八九得打这儿冒头。毕竟干这事儿,哪能奔大门;人过留痕,雁过留声;玩的就是一个“神出鬼没“,而田大尾巴料的,就是一个“做贼心虚”。
忽感一阵尿意盎然。“你盯会儿,我去一趟。”黄橙道。扭脸一看,三娃子挂着串哈喇子睡得正美呢,也不知他在作什么梦,嘴里吧唧吧唧没个稍停。黄橙又气又乐,心说这真是没心没肺吃了就睡。拿手往他鼻子上一捏,堵住两鼻孔,片刻的功夫,只见三娃子五官挪移,脖子脑袋也一个劲儿摇摆,接着,朝后一甩脑瓜,跟条漏网之鱼似的,脱了身。
三娃子喘着大气,一脸惊惶的问道:“怎么了?”瞧见黄橙捂着嘴乐,知道是丫的使坏,便把胖脸一沉:“黄小子,你可真他娘操蛋。眼看着一桌山珍海味,我刚夹到嘴边上,没等吃呢,可好,硬让你给搅没了。你赔!”
闻言,黄橙更乐了。“哎呀!我说三哥呀三哥,你挺长出息的,做梦都得给自己摆一桌。”言罢,拍了拍三娃子肩头。“你盯会儿,我撒泡尿!”
“憋死你个猴崽子!”揉着自己的肉头鼻子,三娃子为那没吃到嘴的美味,好一阵惋惜。
黄橙找了棵大槐树,对着树根一顿猛滋;稀里哗啦,左摇右摆,画出一溜弯弯绕,挺会玩。都说要“润物细无声”,他倒干脆“放出大江来”!
正在妙处,忽然,黄橙肩背叫人拍了一巴掌。“出来了出来了!”只听三娃子在身后急急忙忙的说。“你他娘的别动我!”这一扇呼,黄橙尿了自己一手。
两人在巷子一端冒头,小心翼翼的朝小门望去,此刻,那里正杵着个三大五粗的人影,看样子,正是欧阳霸。
只见欧阳霸贼头贼脑探了半天,然后一溜小跑,朝二人所在的方向奔了过来。两人赶紧朝后一闪,躲在墙后,没被发现。等欧阳霸溜出一段距离,二人这才抬脚跟了上去。
一前一后,三人不消片刻便出了巷子,来到街上。
此刻,大街冷冷清清,除了几个贩夫走卒的劳碌身影,便是几声不知所在的犬吠猫叫,买卖铺子生意口,也还没到开张的时候。
走了一会儿,刚过街口没几步,欧阳霸身子一拐,钻了巷子。二人赶紧跟上。七拐八拐,没多大会儿,欧阳霸就到了一户人家门口。这家人也不知干什么的,那么早就亮着灯。
先是爬着门缝往里边瞅了瞅,然后又跳着脚朝院内连番窥探,正蹦得兴起,大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欧阳霸一惊,转身躲进了旁边的巷子。
片刻之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人,这人打了个不甚长的哈欠,然后又抬头望望天。此时,东方已是一片鱼肚。最后,这人攒了口气,腰眼一塌,挑起一副沉甸甸的担子,屁颠屁颠走了起来,边走,边哼起了小曲儿。
当他经过另一道巷子口时,躲身其中的黄橙一眼便认出了此人。“这不是昨天给马哈哈画猪那糖匠吗?”
晨风中,糖匠渐行渐远,没一会儿,连着小曲儿,一并消失在了清冷街头。
糖匠消失没一会儿,门又开了,一孩子手甩鞭绳,赶着头老牛从里面出来,紧跟着出来的是一位妇人。那妇人站在门口台阶上,对孩子一番叮嘱,然后手扶门框,望着孩子与老牛走远后,方才关上了门。
这时候,欧阳霸从巷子里蹦出来,隔着院墙,往里学了几声狗叫,里面的一听,也学了几声狗叫。接着,欧阳霸去了宅院后面。黄橙二人一看,也赶紧摸了过去。可到了一瞧,除了一扇紧闭的小门,后面空荡荡的,人早没影了。显然,欧阳霸是打这小门进去了。
站在门外,二人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隐约听到几声嬉笑,片刻后,便没了动静。
“就这会儿?”三娃子问。
黄橙摸着下巴想了想。“再等等!田大尾巴说,男的一进门,咱们便开始数数,数到一百才能行事。”
“你数了吗?”
“到五十了,还差一半。”
二人正盘算,没想到刚才放牛的孩子,忽然回来了;没走前门,也悄咪咪地奔了后边,碰巧与二人撞个正着。
这孩子个儿挺高,体格挺壮,大脑袋上顶了个小帽子。
两人一看,心说不好,这孩子要是一喊,咱们计划就得泡汤,一场富贵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二人对望一眼,打算来硬的,把这孩子给降住。
正要动手,还没动手,这孩子忽然咧着大嘴一乐:“呵呵,你们也来抓蛐蛐儿?”
两人一愣,心说抓哪门子蛐蛐儿。再一看,这孩子呆眉傻眼,说话憨声憨气,塌鼻子底下还挂着两串大清鼻涕,一进一出。明白了,这不就是个傻子吗。
傻子瞧二人盯着自己半天不说话,又乐了:“呵呵,你们是不是进不去?”
两人心说别跟他拗,顺着他,虽然是个傻子,一不注意,还真能坏你的事。“对呀,大兄弟你真聪明!”黄橙道。一边给三娃子使眼色,叫他找机会抽身,按计划行事。
傻子听人夸他聪明,更开心了。“你等着,我有办法。”一转身,到了棵歪脖子树底下,撅起大屁股,在草丛里就薅开了。趁这个时候,黄橙赶紧说了句“快走!”,三娃子一扭身,跟阵风似的跑没影了。
傻子乐呵呵转身回来,手里竟多了把锈迹斑斑的杀猪刀。
黄橙登时吓一跳。“你要干嘛?”
一看少了个人。“他呢?”傻子问。
黄橙心说你丫的还要赶尽杀绝不成?“他……他尿急,上茅房了。”黄橙慌慌张张撒了个谎,额头上见了冷汗。
“哦!”傻子信以为真,把杀猪刀拿在眼前晃了晃,不言语,对着黄橙一个劲儿发笑,把黄橙弄得心里边直发毛,心说:“临到末尾,难道要栽在这傻子手里?”
忽然,傻子拽着刀凑了过来。情急之下,黄橙咋咋呼呼,摆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别过来,小爷我可练过,挨上就没轻的。”
傻子一呆,然后咧着大嘴乐了,以为黄橙在跟他玩呢。说个“我也会”,拽着杀猪刀,可就在这小门口练开了。
别看是个傻子,这要冲谁一个劲儿练杀猪刀,也挺吓人的,谁知道哪一下没注意,他就能给你撩上呢。
黄橙起先还强打精神,端着架子唬人:“别过来!别过来!”但眼见傻子越耍越快,越耍越兴奋,心里可就怯了。脚一软,竟给傻子跪地上了。“大哥,你要干啥呀?给个痛快,行不?”
傻子一愣,怎么跪下了?于是,他也有样学样,扑通一声,跟着跪下了。
黄橙有点吓糊涂了,搞不清楚傻子是真傻还是假傻,顺嘴秃噜:“大哥,我错了。”
傻子也不知道他哪错了,问:“你哪错了?”
闻言,黄橙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这小子装傻,早憋好了坏,全在这等着我呢。“我……我不该偷东西。”黄橙忐忑的回答。
傻子一听,惊了,赶紧左右看看有人没有,最后悄声问:“你偷东西了?”
看对方这么慎重,黄橙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但话已说出去,如何收得回来,只得埋头承认。“偷了!”
没想到傻子一听,乐了。“我也是。”
“啊?”十来年,黄橙何时跟傻子如此深入的掏过心窝子呢?此时此刻,早让傻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敲晕乎了,仿佛自己倒成了傻子。
“我也偷东西。”像是找到了知己,傻子喜不自胜。“我老偷我娘的钱,然后买糖吃。”说完,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别说出去,我娘揍我可狠了。保——密!”
这回,黄橙可算明白了:这货不是傻子是什么。一想自己竟让个傻子吓瘫了,登时又羞又恼,忙从地上起来。本想发火,找找平衡,可一瞧傻子手里掂着杀猪刀呢,心头肉一颤,劝自己:“算了算了,要叫他拿这东西给我来一下,我可受不了。再说还是个傻子,官府不定罪,捅了白捅!”心里打定主意,先稳住他。“你爹不是卖糖的吗?你咋还偷钱去买糖?”
傻子一听,忙让他小声些。“没到别处买,全在我爹那里买的。”
闻言,黄橙心说,这爹可真有意思,连儿子的钱也挣,真是“买卖无父子”;傻子也挺有造化,还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
忽然身子一震,傻子想起了什么。“我得抓蛐蛐儿去了。”说完,掂着杀猪刀到了门口,往门缝里一插,一挑,只听“咯嗒”一声,门开了。
黄橙没想到,一个笨头笨脑的傻子,干起撬门溜锁的行当,竟也心灵手巧。“你还真有两下子。高!”
得了表扬,傻子两眼笑眯了。接着,傻子进到门内,拿手一招:“来,快!”
黄橙可不想抓什么蛐蛐儿,但出于大局考虑,只好先顺着他,以免横生枝节。
两人进了院子,蹑手蹑脚来到牛圈。牛圈侧边有一堆石块,看样子是垒牛圈用剩下的。
傻子弯下腰,一脸认真,在石块堆里翻找起了蛐蛐儿。其实,抓蛐蛐儿最好是在半夜,但半夜得点灯,一点灯,容易叫娘发现,娘一发现,就是一顿胖揍。爹告诉他,早点起床,借着蒙蒙亮,也能抓到几个“将军或元帅”。傻子把话记下了,照着爹的办法,果然抓了不少。然后带上“将军”或“元帅”,与小伙伴们捉对“厮杀”,倒也战功彪炳,成了常胜将军。
见傻子入了迷,黄橙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纰漏,便打算探听探听欧阳霸的动静。一溜烟儿,顺着墙根到了北房的窗户底下,然后小心翼翼的往上贴耳朵。
听了半晌,欧阳霸忽然一声长叹。静了片刻后,这地痞流氓竟也拽起了文,寄情山水:
……
还差一句没念,窗外突然传来“叮当”一声,里面一惊,只听女的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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