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繁星计划的时候,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章天河早就对火星政府憋着一股邪火,只有史克宁知道,而且他守口如瓶。再有一点,史可宁飞行记录相当漂亮,而且从设计就开始参与繁星计划,如果说章天河是太阳系里最爱也最了解繁星号的人,那史克宁就是第二,这种爱有个对比项——他们两个有个共同点是爱繁星号超过了爱火星,这个意思就十分微妙,有时候用言语无法表达——爱这种东西永远无法确切地表达。
所以换句话说,章天河和史克宁有相似的立场,如果繁星号出现什么重大的决择,章天河相信史克宁和他的决定会差不多,这种忠诚无可取代,是建立在时间和经历上的,所以他力排众议为史克宁争来一个大副的位置,而且说实话这个位置的技术性远大于政治性,所以对火星政府来讲其实也无所谓,对他们来说,安在章天河脑子里的东西比一个外边的人可靠得多。
史克宁并不知道章天河身上有这种监控情绪的东西,这玩意是临飞行以前才安上的,当时章天河只能让他们安,不然呢,繁星号就不上天了吗?以往他有和章天河聊天的习惯,每晚熄灯以前,不论他们在飞行还是在火星休整,不论是谈人类还是谈宇宙,不论是在一起还是通讯器,他们总要聊一会儿,现在章天河把这个习惯改掉了,他也不得不改——奇怪的是,到如今似乎他只有在和史克宁谈论一些东西的时候会有情绪上的起伏,他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爱上这个大副了。漫长而枯燥的空间飞行生涯让章天河变得阴郁而且狐疑,似乎唯独在与史克宁交流的时候他可以畅所欲言,如今火星政府把这一样乐趣也剥夺了。
但……好像也无所谓,章天河已经作为船长飞行了许多次,这种经历让他一坐在船长这个位置就心静如水,什么船员赌博、火星政府纠缠、珍妮杨的怪异理论都不能让他烦恼,更何况是史克宁。他们已经把自己的志趣和对宇宙的看法都聊过了,没什么可以从彼此的大脑里再发掘的新奇东西了,如今只剩下去执行探索发现这种行为了,当飞船提速,感觉到那种失重,繁星号拔小行星的地面而起飞向一个黝黑的宇宙,章天河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就永远地向身后飞去,而且慢慢地在退散了。
或许不用去研究我也知道为什么速度太快人会丧失意志了……他一边瞄着轨道器一边在心里想。不过是身体飞太快脑子跟不上罢了,我打赌,如果我们还能再快,人类可以直接把灵魂都扔掉,就是说,直接死掉?
他不再想下去了,这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关于生死,关于过去的哲学和神学对人的解释,和他章天河屁关系都没有,对他来讲,这些玄幻的东西就恰似生育委员会那种选择标准,倘若人家不想让你懂你是永远懂不了的,而且你为它动脑子就是愚蠢——不让生我就不生呗,我弄个飞船飞出去生——所以你得想办法克服这个体系,不是去琢磨它的标准……
但话虽如此,他也只是这么安慰自己罢了,因为毕竟策划繁星计划在前,被生育委员会拒绝在后,对他来讲,只要能飞出来,结扎也不是不可以。
繁星号很快就稳定住,以平滑的速度向月球飞行。在火星,有一个相当美好的地方是它的一天和地球相差无几,所以火星人的生物钟仍和在地球上差不多。飞船升空以后章天河看了看各项指标,给史克宁发了个讯号让他熄灯,然后自己也关闭了日间全息进入休息状态。许多船员都有轻度的全息上瘾的症状,全息通讯器可以模拟你想要的大部分场景,可以说大部分人每天都和心爱的形像一起休息,虽然只是影像,但也聊胜于无。火星人研究出了幻体仪,就是说,你不但可以看到而且的的确确能感觉到仪器给你的你想要的全息影像里的各种感受,但很快这种仪器就被政府垄断了,它现在作为一种奖励或者医疗器械使用,船员们的全息影像就只能看见不能触摸。当初火星政府要给繁星号也装一些幻体仪来着,被章天河果断拒绝了。
“要是为了舒服,留在火星不好吗?什么都可以有!”他因为这个问题和尼克马争论的时候说过。
“那也不能一点舒坦都没有吧……”
“你放心吧,人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拼命寻找适合他的舒服的,不过是找到找不到的问题罢了……幻体仪这种东西不适合上天,还是你们留着吧。”
“你语含讥讽啊……”尼克马顶了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