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龙将军说,明日辰时他在司神殿前、三生石旁等您。”
“等您解契。”
契便是情契。
一神的一生只能与一人结契,结契时在三生石前以司神为证,心头血为引,划破掌心沁入对方的一滴心头血,结契成功后,在对方遭遇危难,或是伤心至极的时刻,掌心便会随着情花的出现产生灼烧的痛楚。
喜对方所喜,痛对方所痛。
一旦解了契,他们之间便连那一丁点微薄的联系都要失去了。
燕鸢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重回天庭之前,在人间最后的那几年里,他总是想,若有下辈子,他定然要用尽一切去弥补,去求得玄龙的原谅。
实际上他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了。
求得原谅又能如何呢,他与玄龙的命格相克,继续纠缠那笨龙,只会使得对方再一次跌入深渊。
母后说得对,天道不会叫他们好过……
他可以不好过,但他不能再让玄龙受半点伤害。
隔日清晨,燕鸢准时去赴约了,他去得早,到的时候玄龙还未来。巍峨的司神殿前伫立着块比人高的蛋形暖玉,通体温润纯白,那便是三生石。
三生石旁有株参天大树,树梢上挂着许多的银白色神牌,高低不一。
万万年来,每对在这里结下情契的神仙眷侣都会各自刻写一块儿神牌,然后用红绳绑在一起成对地挂到树上,内容可以是山盟海誓,可以是与爱人有关的心愿,明晃晃的挂在上头也不怕旁人瞧了去,因为只有互付情衷的爱人才能看见对方的神牌上写了什么。
据说这棵神树自开天辟地以来便于此地屹立不倒,受天道庇护,所以将姻缘神牌绑到树上,会一并受天道庇佑。
那年燕鸢与玄龙结契的时候,亦刻过这样的神牌……他的愿望很简单,他要他的爱人平安喜乐,与他永远相爱,不要离开他。
痛失所爱便如同将筋骨从血肉中生生剥离,燕鸢从不觉得自己能承担得起那样的痛,而事实上,他的承受力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强,至少在经历过失去玄龙,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以后,他还能有力气站在这里,等着那人来赴约,等着那人来与他解契、和离。
辰时刚及,燕鸢视线从树上收回,不经意间转身看去,目光顿住。
只见玄衣男人自白玉铺成的阶梯徐徐走上来,清晨的第一缕金芒落在他眼角眉梢,那般的淡漠英俊。
五万年前结契那日,同样是燕鸢先到的,结契前夜他兴奋得睡不着觉,摸进玄将殿将玄龙折腾颇为过火,于是玄龙起晚了,叫燕鸢等了他足足两个时辰,险些跑到他寝宫去捉他。
那日男人姗姗来迟,也是这样不紧不慢地走向他,大抵因为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可以浪费,耽误一两个时辰无可厚非。
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时间浪费了。
面前的一切和五万年前重合,男人的面貌没有分毫改变,除去脸上那块儿暗金色的面具,他好像还是当初的玄龙,毫无芥蒂深爱着自己的玄龙。
燕鸢笑起来,假装自己在做一场很难醒来的噩梦:“你来了。”
玄龙站定在燕鸢不远处,抬眸看向他:“嗯。”
俩俩相望。
燕鸢想起结契那日,司神殿前,他们笑目相对,互诉衷肠,立下永恒之誓,如今仅仅过了五万年,便到了要分道扬镳的地步。
燕鸢心肠绞痛,竭力维持着镇定,然而还是眨眼便落了泪,颤声问:“阿泊……”
“你可恨我。”
玄龙垂目。
“恨。”
恨你用情至浅,爱我输于我爱你太多。
恨你对宁枝玉用情过深,为了救他性命可以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恨你过于残忍,所有的心狠尽数给了我一人,也不管我能否承受……
若要细数燕鸢的不好,玄龙能站在这里与他说出许多,怕是一日一夜也说不完。可实际上他心中并不似口中说得那般有多恨他,埋怨是有的,更多的是悲凉和难过。
难过他们分明已这样努力,却还是输给了命运。
燕鸢没办法再听见声音,玄龙说话的口形他勉强能分辨出,短短的一个字,就叫燕鸢心脏被撕扯成无数块。
被爱人重伤的滋味这样痛,那么在人间时孤苦的玄龙呢,那时候的燕鸢多么肆无忌惮啊,吐出去的每句话大抵都能将玄龙的心射成筛子,他可曾喊过痛。
他痛了也不说,从不对燕鸢说。
那么如今的自己,又哪里有资格喊痛。痛便该忍着,不该不识好歹地去求对方原谅。
“你恨我才好……你恨我,至少还能记得我。”
“你要一直、一直恨我才好……”
颤抖而沙哑的话语吐出来,字字沁着血珠。
燕鸢笑得桃花眸微弯,泪目间靠近玄龙,抬起手触向他的面容,想同从前那般摸摸他的脸。
玄龙沉默地偏头,躲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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