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作恶的人族,即便是心地善良如花娘,也是不会对他生出半分可怜的。若不是这人族皇帝骗了阿龙身心,阿龙何至于落到这番地步。
万年的道行啊,就这样轻易散去了,最后的日子还住在这根本不是人能住的地方受尽刑罚之苦,浑身的伤,就没一日好过。
现在阿龙死了,他倒是哭了,他哭什么呢?
“你明明就有!”花娘浑身发颤,流着泪声声控诉。
“是你剜了阿龙的心头肉。”
“是你剜阿龙的鳞,是你将阿龙关在这冰冷的牢房中,叫人用鞭子抽他,用拶子夹断他的手骨,是你用勾子嵌进阿龙的琵琶骨,弄得他满身伤。”
“他怀着孩子你都不肯放过他,你都不肯稍微对他好一些,哪怕你对他好一点点他都不至于灵魂自燃灰飞烟灭……”
“你现在哭什么呢?”
“你最没资格哭了。”
任何人都有资格为玄龙哭。
唯有燕鸢没有。
那质问声并不强硬,却像剑似得扎进燕鸢脑中,心里,令他更痛,浑身都痛。
为何会这么痛?
玄龙死了,他爱得人是阿玉,死了便死了,他哭什么?可为什么这么痛……为什么,痛得恨不得立刻死去……
燕鸢双手捂着剧痛的头,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滚,银白的衣袍上沾了灰,发髻从银冠中散乱出来,眼泪不断从眼角涌出:“呃……”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死……”
“我不知道……”
“我以为……我以为……”
花娘见他还在找借口,崩溃哭道:“你以为什么?”
“你以为妖便是刀枪不入,水火不穿,是吗?你没看见他浑身血淋淋,每日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么?”
“阿龙遇见你,真是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我知晓他天劫将近……却到现在才知晓,原来你便是他的劫,你是他此生最难渡的劫!”
九天雷劫、地狱飞沙、剑灵穿身……那些道行高深的大妖都不一定挺得过去的天劫,玄龙都挺过来了,唯独这情劫,他没能挨过去。
燕鸢痛得神智不清,将额头抵在地上‘咚咚’的磕,瞌得额头出血都感觉不到似的,血从额头淌过鼻骨,淌进眼中,他爬起身去,爬到花娘身前,伸出脏污的手抓花娘衣袍,嘶哑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你救他吧……”
花娘丝毫不想被他碰到,挥开他手哭吼道:“我说了救不了!”
“死了便是死了!!”
“灰飞烟灭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你赶紧拿着龙心救你的皇后去吧,这龙心至多保存一日,时辰一过,便会同阿龙一样化为灰烬。”
燕鸢执拗地抓住花娘的粉袖,伏跪在地上不肯放,他不甚清醒的头脑多少知道,除去花娘之外,再没有人能帮他将玄龙找回来了。
“求求你……”
“求求你……”
可如今连花娘都帮不了他了。
他总是为所欲为,恼火了便对玄龙喊打喊骂,反正花娘能救他,反正玄龙道行深,他那样厉害,受些伤也总会好的。
他就是想逼他交出内丹,没想要他命的。
怎么玄龙生了个孩子便熬不住了呢,怎么会死呢,怎么会灰飞烟灭呢……
燕鸢至今都想不通,怎么那个男人就这样离开他了……
分明刚才他还抱着他的。
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燕鸢接受不了,他拼命地求花娘,连尊严是什么东西都忘了,他只知道自己很痛,好像玄龙在将自己的心掏出去的时候连带着他那颗也一起挖走了,留下一个空洞洞的伤口,每一寸呼吸都混着刀割般的疼。
花娘用力将燕鸢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挥开,抱着孩子站起身,望着昏暗的甬道:“我走了。”
“阿龙走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未留下,你便当他从未来过,没为你生过这个孩子,你白白得了颗龙心,今后便可与你的皇后白头到老,恭喜你啊。”
说完,花娘抱着孩子往外走,刚开了铁门,便被两个持剑的狱卒拦住了,没有燕鸢的命令,她走不了。
花娘背对着燕鸢,哑声道:“放我们走。”
“我知晓你不喜欢他,我保证,这孩子今后绝不会出现在你视线中,更不会有人知晓你们之间的干系。”
燕鸢伏跪在地上,从地上抬起头,视线中一片模糊,勉强对上那抹秀气的粉色背影:“将孩子留下……”
撑着地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朝花娘走过去。
脚步声逼近,花娘警惕地转身,将熟睡在襁褓中的孩子往怀中紧了紧,往后退去:“你想干什么?”
“这孩子身上混了你的血脉,他的血肉没有治病救人的功效,你留着他也没用的……”花娘说着,见燕鸢朝孩子伸出手,眼中顷刻噙满泪,“害死了阿龙还不够,你现在连孩子都不放过吗?”
“求求你……不要……”
“不要伤害他……”
燕鸢的指尖落在孩子白嫩脸边的襁褓上,猩红的眼中透着瘆人的执拗,那披头散发的模样再衬着惨白面容上的血,跟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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