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无非是两种地方,一种是人流密集的地方,车站、集市、庙宇,人多,就没有人注意他;另一种,就是在偏僻荒凉的地方,荒宅、废弃厂房等。”
郝平川摇了摇头:“旅馆不能住,自从搞户户联防以来,所有的旅店都在我们的监控下,需要到派出所登记才行。投亲靠友也不行,戴云鹏说李能是四川人,在北平没亲友。”
白玲考虑了一下,说道:“也可能会去桃园组提供的安全屋。”
郝平川斩钉截铁道:“不会。他不归桃园行动组管,又是狙击手,狙击手绝不会叫别人知道自己在哪儿。”
郑朝阳看着墙上的北京地图:“北京这么大,全部排查困难很大。我的意见,先重点排查荒宅荒地、车站、妓院、地下烟馆这些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告解室内,魏樯手中拿着一个十字架在摆弄,对面坐着郑朝山。
郑朝山说道:“既然是上面的指示,我当然不必多问。”
魏樯皱着眉头:“是二郎告诉你的?他对你倒是忠心。只可惜,他是党国的人,不是你凤凰的人。”
郑朝山扬起眉毛:“是吗?那你又是谁的人?我又是谁的人?大先生越级指挥也无非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赫赫权威。只可惜,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您的权威也不过灯头之火而已。”
魏樯笑道:“唉,你又何必计较,其实我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帮你试试你的队伍。看来不错,他合格了。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对自己身边的人当然要多个心眼儿才是。”
郑朝山这才打着官腔说:“承蒙关照,卑职感激涕零。”
魏樯点点头:“我还是支持你的,毕竟你才是桃园的老大。但这并不意味你可以一手遮天。别忘了,你还有个弟弟一直在盯着你。”
郑朝山一皱眉,他并不想把朝阳扯进来:“好端端地提他干什么?他是警察,盯人是他的职责。”
魏樯起身:“我只是善意地提醒,至于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还是交给你来办吧。”
魏樯递过一张字条:“这是李能的地址和联络暗号。明天下午一点,北海北门。以后他归你指挥,但你要协助他完成任务。”
郑朝山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知道了。”
魏樯再次坐到告解室内,对面进来一个人——张山。魏樯吩咐道:“你还是按计划行事,凡事有我。”
张山点头:“是。”
段飞鹏找机会到慈济医院的太平间当了临时工。郑朝山利用工作之便来到太平间。
他问道:“这个李能你认识?”
段飞鹏点头肯定:“是。他是南京那边派来的。”
郑朝山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上次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段飞鹏低声道:“我并不想看着你和大先生为敌。”
郑朝山满不在乎地说道:“关于李能来的事情,他已经跟我说了。我也会跟他见面。二郎,你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段飞鹏笑了笑:“一切为了党国。”
郑朝山也微笑道:“好,那你就去忙你的吧。”
他递过一张字条,继续道:“我查过了,李能的确不是唯一来的人。”
段飞鹏皱着眉头:“我只知道他。”
郑朝山点点头:“去查查第二个人,看看他要干什么。桃园可以不管,但不能不知道。还有,乔杉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尽快去看看大先生还想干什么吧。”
段飞鹏点点头,看着严肃凛然的郑朝山,不由心生敬佩,转身而去。
多门和齐拉拉去了一家地下烟馆,老板证实这里的确住着一个符合李能外貌以及行为特征的人。正聊着,李能从里面走了出来。多门和齐拉拉急忙闪避,多门斜倚在柜台上一副懒散的样子。李能走过也没看多门一眼。
两人来到李能所住的房间。屋里干净整洁,床上的被子叠得见棱见角。齐拉拉掏出一台相机来照相。多门从床下拖出一只箱子打开,里面是手枪和手雷等武器。
多门说道:“难不成真是他?”
齐拉拉在炕桌下面看到一沓纸,拿出来,发现最上面那张有浅浅的笔尖划过的痕迹。
公安局召开会议,郑朝阳、郝平川、白玲还有几个警察在座。
郑朝阳命令道:“烟馆二十四小时秘密监控。如果确认是李能,他再次出现就立刻行动!”
郝平川点头。
郑朝阳继续吩咐:“另外,其他调查也不要放松,加强巡逻。尤其是人流密集处,包括旅馆、澡堂、大车店等,都要注意。我们现在还不能百分百确定掌握的就是李能和桃园约见的行踪,所以还是要多几条腿走路。”
郝平川问道:“那烟馆里发现的线索呢?”
郑朝阳立刻坚定地确定道:“要去!”
郑朝阳手里拿着的,是刚刚修复出的字体痕迹:三日下午一时 北海北门。
北海北门街对面路边摊,郑朝阳和郝平川已经化好装蹲守着。白玲也化了装,刚刚经过两人身边。
郑朝阳看看手表,马上就要到一点了。街上化装的几个警员也都机警地观察着来往的人。时间一秒一秒临近。郑朝阳和郝平川随便聊着天儿,起身慢慢靠近。
就在这时,郑朝山出现在现场。郑朝阳大感意外,正在他权衡接下来如何行动的时候,远处快速地驶来一辆汽车,径直撞向郑朝山。待郑朝山看见汽车,已经来不及反应。郑朝阳飞身过去扑倒郑朝山。汽车冲过,并没有停下。
一些路人围拢过来。郑朝阳、郑朝山互相看着对方,都喘着粗气。
远远地,低戴着帽子正走向北门的李能看到门口有不少人,两个交通警已经骑车赶到现场。李能慢下脚步,拐弯走了。
远处,白玲皱眉,示意郝平川收队。大家小心离开,并没有被发现。
一个路口,刚才那辆汽车经过。里面开车的人摘掉伪装,正是杨义。他喘着粗气,加速离开。
公安局询问室,郑朝山侃侃而谈,并没有慌乱的迹象。隔壁房间里摆放着监听设备,郑朝阳和罗勇戴着耳机在监听。
郑朝山口齿清晰且十分冷静地说道:“我只是觉得我自己是个故事,还了一回书就出现在你们抓捕‘瞎猫’的现场,逛了一回市场去见个老朋友就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人生真是很奇妙。小白,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也不说话,我知道你懂心理学,用郝平川的说法,就是算命看相。你看了半天了,都看出什么了?”
白玲严肃却无奈地说道:“您很坦然,没做出任何可以叫我怀疑的眼神和动作。今天先这样吧。不过,郑医生,鉴于今天的事情比较敏感,需要您提供一个保人。”
郑朝山想了想:“我弟弟吧。”
白玲摇着头说道:“不行,他因为救您导致行动失败,已经被关禁闭了。我知道他救您是因为兄弟关系,但纪律毕竟是纪律。”
郑朝山略一沉吟,然后说道:“要是不行,就叫我太太来吧。”
公安局会议室。
郑朝阳正在做汇报:“关于我救郑朝山的事,我是这么想的”
罗勇立刻打断了他:“不用说了。李能我们已经找到了他的行踪,这次抓不到还有下次。郑朝山要是死了,他后面的线就全断了。”
郑朝阳激动地说道:“领导就是领导,什么都看得这么透。不过咱换换想法,也许我哥是冤枉的呢,他可能并不是特务。”
罗勇严肃地说:“不是,你就更应该救。叫老百姓死在警察面前,是警察的失职。不管到什么时候,人民的利益都要放在第一位。”
郑朝阳竖起大拇指:“您这境界,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郑朝阳拍马屁罗勇没理会:“你郑朝阳能不知道说什么?这我可就不信了。倒也是,这段时间你在你哥郑朝山的事情上确实有些缩手缩脚犹豫不决。这个我能理解。不过,这次郑朝山又出现在现场,结合以往的案情,基本上可以确定他是桃园行动组的人。那么接下去就要搞清楚,他们一共有多少人,真正的老大是谁。”
郑朝阳说道:“白玲根据桃园的代号推测,这个行动组的核心成员应该是三个。桃园,桃园三结义嘛。”
罗勇突然说道:“知道我姓什么吗?”
郑朝阳笑:“您姓罗啊。”
罗勇严肃地说道:“我不姓罗。我本姓马,叫马东国。参加革命后怕连累家里人,连名带姓都改了。二十几年过去了,连我自己都只记得罗勇了。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即便想要传达什么信息,也有可能是错误的信息。”
郑朝阳点点头表示同意:“也许他们只是想激励自己效法桃园结义,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可惜,他们未能做到兄弟同心,不然也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罗勇嗤笑道:“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连今天这个局面都不给留,把国民党这些残羹剩饭统统倒到垃圾桶里。几十年内乱,要在我们手里终止!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郑朝阳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我准备三步走。第一要跟紧李能,不能叫这个杀手在外面晃荡,尽快收网;第二找出撞郑朝山的人,查清这是不是交通事故,如果不是,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要撞死郑朝山,就很有说道了;第三,严密监视郑朝山。”
回到家里,秦招娣把饭菜热好端上桌:“五哥,白玲好像知道是你干的事了。”
郑朝山抬眼看秦招娣:“我干什么了?”
“白玲说,新中国就要成立了,老百姓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了。好日子就得好好过,不能瞎折腾,到头来折腾的人倒霉的都是自己,孙悟空再厉害遇到如来佛也得给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呢。”
秦招娣继续劝说道:“五哥,我倒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啊。五哥您看,您是博士,是有名的医生,收入好地位好,到哪儿都会受人尊敬的。有些事能不管还是不要管了,外面天大地大,哪儿还没个容身的地方呢?”
郑朝山叹了口气,没有理会她:“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你不明白吗?”
胡同隐蔽处,李能和张山相向而行。
李能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今天和凤凰的见面有问题。你要尽快动手,我可能已经暴露了,要马上转移。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张山点点头:“好吧。”
两人各自走向各自的方向。
1949年9月27日,千年古都北平改称北京。
“北京市人民政府公安局”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之中更换了牌子。罗勇和其他领导都在列,所有的人笑逐颜开。
政协会议召开,街上彩旗飘扬,人们兴高采烈。
郑朝阳正准备进会议室,多门跑来汇报,李能果然火速转移到了城南大车店,现在齐拉拉正守在那里。
郑朝阳进会议室和郝平川定下行动方案。
郑朝阳低声道:“我去分局,城南大车店是他们的管辖地,地理位置他们更熟。你准备好今晚的抓捕行动。”
郝平川点头道:“知道了。”
郑朝阳轻声吩咐着:“李能是个狙击手,鬼得很,咱们得悄悄地摸过去。”
郑朝阳离开了。远远地,张山看着他,本打算走近,几个警员却突然出来追上了郑朝阳。张山继续隐藏跟踪。
慈济医院郑朝山的办公室里,郑朝山看到树枝晃动,于是走到树前,四处看看无人,他从树缝中拿出一张字条。看着字条,他的表情突然变得紧张至极。
郑朝阳从分局出来后,张山十分小心谨慎地跟上。这时张山身后又闪出一人,正是喘着粗气的郑朝山。
郑朝阳疾步走着,张山几次想要靠近但时机都不好,郑朝山也因此没有机会靠近张山。
三人一路相跟,几次都无果。最后,郑朝阳上了车,离开了。
大车店人来人往。李能双腿搭在床上,手在地上,做着俯卧撑,满头汗水。一阵风吹来,李能起身去关窗户。但他刚刚探出头,一把手枪抵在他脑袋上,是郝平川。
李能看着枪口,眼睛稍微往旁边斜了一下,郝平川本能地也斜眼看向一边,此时一个刀片已经从李能嘴里吐出。
郝平川的枪响了,屋内的灯被打灭。他跳入屋内,黑暗中,双方激战。
大车店外的大街上,一队人马守在街口,带队的是郑朝阳。远远地,张山的长枪已经拉开保险栓,对准了郑朝阳,他突然感觉不对劲,回头看到郑朝山正举枪过来。
张山迅速掉转枪口对着郑朝山吼道:“我知道你是谁。开枪呀,咱俩谁也跑不了。”
郑朝山愣住了,张山望了望郑朝阳的方向:“是上面要杀他的,你想阻拦吗?你应该知道后果。”
郑朝山的手缓缓放下:“我来是想劝你收手。不管他是不是我弟弟,他要是死了,警察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我,那时候我就完全被动了。”
张山哼笑:“你走吧,我当你没来过。”
大车店内,郝平川成功地制伏了李能。郝平川前面出来,后面李能被架出来。郑朝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张山手指滑向扳机,瞄准镜已经对准郑朝阳。一把刀瞬间划过张山的脖颈儿,张山瘫软倒下。郑朝山远远看着并不知晓这一切的郑朝阳,缓缓收起自己的手刀,眼神中透着说不出的凌乱。
大车店门外的大街上,张山被杀的地方,很多警察围在现场做着调查。人群中,段飞鹏远远地看着,他关注的是张山脖颈儿的伤口。
郑朝阳和白玲来到医院的停尸房,郑朝阳掀开白单,面色瞬间凝固——这个张山的伤口和万林生、马老五的一样。
郑朝阳和白玲面面相觑。两人身后的门口,站着穿着白大褂的郑朝山,他脸上的神情如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