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穆烟扶着伞静静立着,有如神女,引来路人无数流连的目光。
一顶八人抬的紫色官轿缓缓靠近,穆烟的手一松,湖蓝色油纸伞不慎滑落,横在轿前,穆烟俯身去捡,阻了轿夫的去路。
“发生了何事?”娇中之人低问。
有随从掀开轿帘,穆烟侧目看到娇中坐着一位面向严肃的老者,深紫色朝服包裹着略显富态的体格,发髻高竖,横插着一根玉簪,两鬓已见白,脖颈掩在高领中。
他便是苏景洪,一个城府极深手段凌厉的笑面阎罗。
穆烟并不认得他,更不会知道他就是媱贵妃的父亲。
苏景洪原是云阳米粮大商,富甲天下。云阳王殷承禄起势,幸得苏景洪鼎力相助。如今云阳王称帝,自然不会薄待了苏家,云帝钦封苏景洪为成国公,更在京中重建了国公府。两个月前,苏景洪已经将一众儿女和几位得宠的妾氏接到了京中共享荣华。
穆烟捡了伞退至一旁,轿夫抬起苏景洪继续前行。苏景洪探究的目光与穆烟同样惊诧的眼神相撞,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苏景洪命轿夫停下,探出身再望去,穆烟已走远,只留给他一个清瘦的白色背影。
不知怎的,有种说不出口的空洞失落感。
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穆烟才知道,这是亲生父女之间血脉相连的心灵感应。
京中人人皆知,如今这汴京城,有两户人是惹不起的。一是权大财阔的成国公府,另一个则是静安长公主府。
他们一个是云帝的老丈人,一个是云帝的胞妹,却都不是善良的主。两府看似和谐平静,实则暗潮汹涌。静安长公主有意推自己的驸马入朝,且要与成国公平起平坐,成国公又岂会白白叫人分了自己的劝,自是不肯,这件事便一直僵着,越拖越久,两府的矛盾也越积越深。
此时的醉玉楼中,墨煜便迎来了这位贵人。
殷玉芙临窗而坐,紫色的裙摆垂下,一双纤纤玉足若隐若现。身后簇拥着一大群侍从,神情庄重而严肃,而驸马孟研修就立在她身边,时刻不离。
墨煜坐在对面,时不时托起酒盏饮两口,思忖着还好早早打发走了胭脂,若是叫静安长公主瞧见了,还不知会酿出什么麻烦事呢!
“墨先生真是叫本公主好找啊。”殷玉芙凉凉道,也不看墨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墨煜豪饮了一口,谦和地笑笑:“公主今日想听什么?”
“葬心。”殷玉芙凝眉望着窗外行色匆忙的路人,莫名地悲伤起来,“再给我讲一遍‘葬心’的故事吧!”
“那故事……公主已经听了不下七遍了。”
“是吗?”原来不知不觉竟已听了这么多遍了吗?可她仿似沉入了这故事中一般,始终参不透结局。
“公主是有什么想不通透的吗?”墨煜问。
殷玉芙挽了挽孟研修的手,默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不懂,阿妜和她的心上人为何不能在一起。”
“人妖殊途。”墨煜说,眼神有意无意扫过孟研修,敏锐地看到他俊俏的眸子微动了下。
心照不宣。
墨煜闷头饮酒,劝慰道:“那只是个故事,全当是我这个酒鬼瞎编的,公主听过忘了便罢了,何苦这样难为自己。”
“人又如何?妖又怎样?”殷玉芙笑起来,豁然起身,惊了身后一群侍从,“不过是爱的不够的借口罢了。”
“或许。”墨煜叹道,心念,这位公主终有一日会明白当中苦楚的。
楼下似有异动,远远便听到琵琶曲声,墨煜藏在袖子中的拳头捏了捏,若他猜想不差,该是她吧。
弹唱声稍稍缓和了雅间内的尴尬气氛,殷玉芙仅仅只是皱了皱眉,便有侍从奔下楼查探情况。
“汴河水清凉,血染修罗场,白骨落寞水中央……”清澄如水的歌声扬扬传入殷玉芙耳中,带着些许伤痛。
侍从回来,连着曹掌柜一同跟上来,报说:“公主,是个卖唱的姑娘,若扰了公主,我这就轰她走。”
墨煜默默为穆烟捏了把汗,静安公主喜怒无常,墨煜也拿不准她那善变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