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姐!你……你得听姐的!”
百顺难过了,红着眼睛低下头:“我……我听姐的,啥都听姐的。”
玉环再次重申:“那就答应姐,长大去当兵,为爹报仇!”
百顺说:“我……我去……”
玉环不满这声音的怯懦:“大声说!”
百顺仰起脸,大声道:“姐,我去当兵!去给爹报仇!”
玉环这才一把把弟弟搂在怀里,呜呜大哭起来,边哭边对着坟头又跪下了:“爹,你……你听见了么?你儿子孙百顺不是孬种,你没白疼他一场!他会去找张天心算账的……”
被玉环拉着,百顺也在父亲的坟前跪下了,且按照姐姐玉环的要求,对父亲发了复仇的血誓。
就在这日晚上,汤副旅长和汤太太套着马车来接他们。
汤副旅长刚从张天心的军官拘押所出来,又黑又瘦,满脸倦色;汤太太也像大病刚愈似的。这样狼狈,汤氏夫妇也没忘了结义的老大哥和老大哥的这一双小儿女。
玉环和百顺真感动,姐弟双双叫着“叔”,“婶”,扑到了汤副旅长夫妇怀里。
汤副旅长和汤太太连连应着,要他们收拾一下东西,立马搬到汤家去。
玉环的姑出来拦,说是有她这个做姑的在,就不好这么麻烦别人。
汤副旅长说:“我可不是别人,我和玉环他爹不就多个姓么?”
听汤副旅长一叙道才知道,原来汤副旅长不但和父亲是把兄弟,父亲还救过汤副旅长一命。这一对老弟兄当年一起出去当兵吃粮,又一起参加新军起义,相伴着出生入死十几年,情义深重。
汤副旅长劝服了玉环她姑,又对他们姐弟说:“走吧,孩子,自今以后,叔和婶的家就是你们的家,有叔和婶一口稀的,就少不了你们一口干的。”
玉环说:“叔,俺啥都不要,只要百顺长大跟你去当兵。”
汤副旅长苦苦一笑:“当啥兵哟,溪河一败,咱们旅的弟兄死的死,降的降,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叔这副旅长都不当了,百顺还当啥兵?”
长长叹了口气,汤副旅长又说:“再者,叔也是看开了,当兵带兵归根不是好事,咱还是安分守己做个草头百姓自在。叔和婶还有些本钱,你们长大后就跟叔学着做生意吧。总是渴不着,饿不着的……”
玉环这才看出,溪河车站的枪弹,在打死自己父亲的同时,也捻灭了汤副旅长的军旅梦,父亲完了,汤副旅长也完了,汤副旅长不思报仇雪耻,要去经商了。
玉环头一扭,道:“那……那我不跟你去,我和弟弟跟俺姑。”
汤副旅长挺不高兴,说:“你咋这么犟?你姑不是你叔你伯,也是人家的媳妇,又那么一大家人,你这不是给你姑添乱么!”
玉环的姑说:“也没啥,在这也好,表兄妹多,不孤寂。”
汤副旅长决然道:“还是住到我们那好,我们两口子没孩子,也图个热闹。”
随即又对玉环好言劝道:“妮呀,别难为你汤叔了,咱走吧!”
玉环愣愣地盯着汤副旅长,仍坚持着自己的主张:“叔,我……我跟你去,你一定要答应我,长大让百顺去当兵!”
汤副旅长无奈,只得点头说:“好,好,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么?只是百顺眼下还小,还不是说这事的时候,是不是呀?”
玉环没话说了。汤副旅长又说:“妮呀,你就放心吧,你忘不了你爹,我也忘不了我大哥呢!”
玉环见汤副旅长说得真挚,这才扯着弟弟上了汤副旅长的马车,泣别离世的父母和姑妈一家,去了八十里外的汤集。上路没多久,百顺就在“吱呀”作响的车轮声中睡着了。百顺那时哪知道自己身上那为人子者的沉重责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