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
李太夫人很气,立在月亮门口,先骂大小姐、二小姐,后就骂那无用的老妈子。
然而,见到边义夫和王三顺过来时,李太夫人却不管她们了,只警惕地盯着边义夫和王三顺问:“你们这又是要去哪?咋就这么忙呀?”
王三顺冲着李太夫人讨好地笑着,嘴一张就是一个谎:“也……也不算忙!这个……这个边爷说,说好不容易得了个少爷,要到……要到城里给往日的师爷报个喜……”
下面的话不好编了,转脸问边义夫:“是哪个师爷来?”
边义夫说:“是钱粮巷的赵师爷,我娘知道。”
李太夫人认为自己儿子总算懂事了,便有了点满意,看着边义夫点点头:“那就快去快回吧!一路上小心点,别惹事,如今闹革命党,世面太乱,别再又被谁绑去!”
边义夫和王三顺应着,兔子似的窜过了月亮门,想到牲口棚里去牵马。
不料,李太夫人又是一声断喝:“回来!”
边义夫不知哪里又出了毛病,在牲口棚门口转过了身。
李太夫人说:“义夫,我可再给你说一声,你进城要敢和作死的革命党私通,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边义夫点头应道:“是的,是的,娘,我知道,知道哩。”
见边义夫牵马,李太夫人又说:“别骑马,就骑驴去,驴稳当!”
只好骑驴去。
牵驴上路时,正是大中午。
天色尚好,秋日的太阳很温和地挂在湛蓝的天上,天上有朵朵白如棉絮的云头。刚上路就起了风。
风吹得云头翻来滚去,通往新洪的官道上黄叶漫卷,尘土飞扬。
边义夫骑在自家的黑毛驴上,眯眼看着天,很感慨地对王三顺说:“革命就是这样风起云涌的!”
王三顺牵着驴走在官道正中,也时不时地抬头看天,嘴里应着:“真的呢,真就风起云涌哩。”
边义夫又说:“只是……只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倘或革命不成功,便就是谋反了,那可真要杀头的。三顺,你可怕呀?”
王三顺道:“你当爷的都不怕,我怕啥呀!”
边义夫点点头:“这很好,我觉得咱这革命会成功的,就算不成功,官府也杀不了咱的头,咱不等它来杀,就先上桃花山了。”
王三顺道:“那是,谁那么痴,会等官府来杀头呀?”
又问:“要是咱这革命革成了功,边爷你估摸你能发达到啥地步?”
边义夫说:“真成了事,咱就发大了,我觉得凭我这份才,好歹又是个秀才,总能放个正七品的知县吧。三顺,你说呢?”
王三顺说:“我看边爷你能做标统!你要做了标统,就保我个管带吧?”
边义夫手直摆:“你胡说,你胡说。我这人带兵是不行的,什么千总、把总,标统、管带都不是我做的,只那县太爷才是我做的。我做了县太爷,就让你做个……做个刑名师爷,哦,不行,你这人太粗,只能做个衙役头。”
王三顺道:“我才不做衙役头呢!我是一定要去带兵的。”
边义夫说:“我都不能带兵,你还能带兵呀……”
那时,边义夫的野心就这么一丁点儿大。
不说没想过要当割据一方的督军、督办,甚至没想过会去带兵,最大的希望也只不过想做个知县。
这就让王三顺笑话了他整十年民国10年冬,在省城督军府,边义夫为了对邻省的赵督军用兵,把自己的八万兵马组建成讨贼联军,自任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
在战前的军事会议上,他让和他一起参加民元革命的弟兄站出来,有七个人站了出来,其中有一个就是王三顺。
王三顺时任讨贼联军第一军少将副军长兼第三师师长。
边义夫说:“三顺,你他妈的也少将阶级了,当时可没想到吧?”
王三顺说:“谁有前后眼呀?你边爷当时不也没想到么?那日咱到新洪城里去运动钱管带,你还说过你不能带兵呢,最多只能做个正七品的县知事。”
众将领都笑。
边义夫被笑恼了,桌子一拍说:“不错,我当时确没想过要带兵,更没想过要把买卖盘得这么大。然而,英雄造时势,时势也会造英雄,老子就是时势造出的英雄!你们不服不行!我告诉你们,你们要记住了:从今以后,谁不服老子谁就给老子滚蛋!你就是资格再老,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他妈的得给老子滚蛋!”
王三顺这才老实了,嗣后,再不敢提这话,只更努力地去敬仰边义夫,一直到第三次“讨贼”失败,战死黑河,才对满面泪水,悲痛欲绝的边义夫说:“边爷,你……你别哭我!我他娘的这辈子跟着你,也……也算够本了!你……你别怨我又提那回,那回去运动钱管带,若……若不是老天爷保佑,还有……还有咱自己的精明,咱……咱早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