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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恋上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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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宇大楼。

    萧子辰走进大厅,有一刻的失神。

    “先生,请问你找谁?”接待小姐身着合体的职业套装,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微笑地走向他。

    “君牧远在吗?”多么熟悉的一切,他却成了个陌生人。

    接待小姐因他的直呼其名而怔了一下:“先生是君经理的?”

    “哦,朋友。”他蓦地意识到自己的新身份,自嘲地一笑,“我叫萧子辰。”

    他作为萧子辰的记忆,是从香港开始。恒宇公关经理和君牧远一直陪着他,告诉他出了点意外,他的记忆有所丢失,但滨江方面的工作,恒宇会出面协调,尽量让他不会有任何损失。

    他很诧异,他作为一个学术交流的学者,怎么会和恒宇扯上关系。后来,他以为是恒宇在做什么慈善事业,他不小心成了那个幸运的人。哪里是慈善事业,想来是因为他在裴迪声车中出的车祸,恒宇不得不对他负起责任。

    君牧远很快就下楼来了,热情地握住他的手,很是激动。“萧教授,什么时候回青台的?”他把萧子辰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萧子辰注意到他桌上的牌子写着“总经理”,笑了笑,君牧远看来是升迁了。

    “今天。”秘书礼貌地送上两杯咖啡,他淡淡地道谢,眼角的余光瞥到自己从前的办公室是关着的。他的视线定格了。

    “那是裴总的办公室,一年了,我到现在都没有勇气走进去。我一直无法接受他的过世。有时有种错觉,似乎他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我们虽说是上下属的关系,可处得像朋友又像兄弟。唉,天妒英才!”

    “他怎么死的?”真相就要掀开,他不能承受其重地绷紧了身子。

    君牧远走过去把门掩上,嘱咐秘书暂时不要打扰。“看来萧教授的记忆一点也没恢复!”

    他含糊其辞:“有一些画面,支离破碎。我依稀记得出了一场很大的车祸,车里是三个人,我,裴总,还有一位姓宋的女士。”

    君牧远点头,压低了音量:“这件事恒宇一直守口如瓶,对外只称是裴总一个人出的车祸,对于你和宋颖女士只字不提,这算是裴家和恒宇一件大的丑闻!你当时是和他们从医院出来,宋颖怀孕了。”

    “我有点印象,然后呢?”他屏住呼吸,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暴雨倾盆的黑夜。

    “你可能不知道,宋颖是裴总的初恋情人,也是他的大嫂。他陪她去做产检,从世俗的眼光上来讲,有些诡异,所以这事不能对外公布。具体为什么,只有裴总和宋颖心里面有数。雨天路滑,有辆大货的司机喝醉酒,撞向了裴总的车。方向盘嵌进了裴总的身体,你脸上被玻璃碎片戳得看不出原先的丁点模样。你和裴总血肉模糊,身高差不多,血型一样,要不是你身上的衣服里装有证件,还真辨不出你们谁是谁。可惜,裴总一到医院,就停止了呼吸,你是深度昏迷。恒宇隔天把你送到了美国,向滨江医学院说是延长学术交流日期,其实是为了医治你,并为你重新整容。幸好你在昏迷中,不然那种痛苦是常人无法忍受的。手术很成功,你醒来之后,发现失去了记忆。”

    “宋颖呢?”他想起在憩园物业公司见过宋颖,她似乎没有受过什么伤。

    “也昏迷了三四天,皮肉受了点外伤,其他还好,孩子也很好。”

    “孩子生下来了?”他脸色大变。

    “嗯,是个女孩。只是”君牧远神情有点古怪,“那孩子可能在腹中受过惊吓,有点和同龄的孩子不同。”

    “那孩子现在在”

    “裴家的小姐当然在裴家呀,伍姨在带,有点弱智,但被照顾得很好。”

    大哥明知这孩子不姓裴,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不对,伍姨在带孩子。天,大哥一定以为这孩子是他和宋颖生的,所以才接纳了他痛苦地闭上眼,整件事全乱套了。

    “恒宇现在还好吗?”

    “很好,一切步入正轨。大少爷从欧洲回来了,不过,他只在幕后指挥,分公司都是各家总经理负责。他也在滨江,现任华东晚报的总编。”

    “他干这个?”裴迪文与他不同,向来是裴天磊的心头肉。作为恒宇未来的掌门人,接受的教育都是精英式的,裴天磊怎么同意他不务正业?

    君牧远笑笑:“大少爷与董事长可能达成了某个约定!你有没有碰到过他?”

    他摇头。

    君牧远脸上突然浮出一丝凄婉:“裴总的女友在裴总过世后,也失去了所有音讯。她原先也是房产业的翘楚,可惜像一颗流星般。我记得那女孩,眼睛大大的,很俏皮,是个鬼灵精,裴总爱她都爱疯了。”

    “是可惜。”他的头有点晕,可能这几天没休息好。似乎,想要的答案都有了。写成故事,会让看的人瞠目结舌。真正发生了,也就是老天的一个恶作剧。如果萧子辰不脱下外衣给他,不替他开车,那么今天坐在这里的人就是真正的萧子辰,埋在裴家墓园里的是他这个戴着面具的人。

    太残忍,萧子辰有何过,因他葬送了生命?如此才华杰出,如此温和儒雅,若活着,可以救活许许多多的生命。而他呢?渺如草芥,没有他,恒宇运转得很正常,裴家仍是一团和睦,宋颖孩子事情也处理得很好,她还像从前一样貌美如花。只有灵瞳为他而痛

    “萧教授,萧教授”

    他回过神,不自在地对君牧远笑了笑:“不好意思,走神了。”

    “一起吃午餐吧,我们好久不见了。”

    他愣了下,就在这一瞬间,他做了一个决定。“下次回青台时我约你,今天还要赶回滨江,明天有课。”

    君牧远遗憾地耸耸肩:“干吗这样急?”

    “为五斗米折腰,没办法的事。”他与他握手道别。

    “萧教授,我们今天讲的事,还有你以后可能会恢复的记忆,可不可以请你保密?”君牧远恳求地看着他。

    他含笑闭了闭眼:“这些事和我有关系吗?”来之前,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回趟香港。看来,不需要了。

    这个秘密,就让他一个人咽在肚子里,带到天堂里。裴迪声该担的责任和义务,包括莫须有的过错,真正的萧子辰都为他担了。有着萧子辰面容、裴迪声灵魂的他,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为萧子辰,照顾家人,教书育人。关于孔雀,除了不能爱她,尽可能给予关心。

    这也是一种解脱吧!二十九年来,他一直纠结于嫡出、庶出,为了得到裴天磊的青睐,为了让妈妈在贵妇们面前挺胸走路,为了证明自己比裴迪文更胜任恒宇的领导者,他比任何人都努力,比任何人都珍惜恒宇。一切随风,散得干干净净。

    够了,他不欠恒宇,不欠裴家。恒宇也不欠他,裴家也不欠他。他也不怨老天,其实,他很幸运,因为灵瞳一直都在。

    “子辰,你在家住两天,不要急着回滨江。”谭珍站在车边,对萧子辰说道。吴青母女已押往宁城,灵瞳也平安了,该走的程序都走过,所有的人都要回去了。

    他笑,不再为“子辰”这个名字而别扭,他喜欢上了这个名字,就像从自己心里长出来的。“我给爸妈打过电话,也去子桓店里看了看,家中挺好,我还是回滨江。”他的神情一扫早晨的阴霾,笑容满面。

    “嗯,别乱想。说不定瞳瞳过几天会和你主动联系呢!”

    “没事,就让她好好地在外面晒晒太阳,希望不要太黑。谭姨,如果灵瞳打电话给你,你告诉她,我恢复记忆了,在憩园的家中等她回来,婚约我会好好地守着。”他绅士地替谭珍拉开车门。

    谭珍叹了口气,朝后面看了看。

    萧子辰不知道,此时,迟灵瞳就站在对面茶室的窗边,正目不转睛地看向这边。

    “别一脸恋恋不舍的样,想他就出去啊,不会出人命的。”颜小尉用胳膊肘儿捅她。

    “不。这样看着就好。”

    “你们在演默剧?”颜小尉翻了个大白眼。

    她摇头:“就是好好地道个别。”

    “真分手呀?”鬼才相信呢!

    “小尉,你还记得我刚来泰华时吗?”

    “大伙儿都说来了个五好生。”

    迟灵瞳怔怔地看着车在视线里越来越远,知道萧子辰看不见,她还是挥了挥手。“你看,谈了两次恋爱,把我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五好生硬逼成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必须得改变改变了。”

    “遇事要分析,不要一棍子打倒,这两次是同一类型吗?”

    “除了人不同,犯的错是同样的。”

    “上次是裴迪声没来得及解释,这次人家萧子辰巴巴地跑来解释,你拒之门外。”颜小尉怒吼道。

    “解释的结果就是误会,然后再犯再解释,万一哪次我正误会着,突然出了意外,就像这次吴青要是撕票,我不是要含恨而终?误会猛于虎,杀人于无形。”

    “可以这样理解吗,你准备一辈子单着喽!”颜小尉咧嘴。

    “我想单,上头也不肯呀!再过十年,你看着,我肯定是个国宝级的什么家,这么好的遗传基因怎么能浪费,上头怎么也得给我配个同级别的什么家。不谈情不谈爱,只要优二代痛!”迟灵瞳捂着额头追上颜小尉,“我知道了,你在妒忌。”

    “我是吃错药才担心你关心你。你个胆小鬼,离我远点。”

    迟灵瞳笑咪咪地扑过去,挽紧颜小尉的手臂。胆小是动物的本能,不懂得珍爱自己的人才乱冲动。从此,以后,她要把自己放在首位,绝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委屈求全、妥协勉强。

    事实证明,颜小尉看走眼了,其实迟灵瞳是个胆大的。

    例一:再次回到泰华,迟灵瞳好好地和乐静芬订了个协议,她要求泰华提供一套两居室的临海公寓,不坐班,工作时间自由,薪水在原先的基础上上调百分之二十,一年签一次约。乐静芬冷静地听完,问道那你能给予泰华什么呢,像以前那样?迟灵瞳回道,我没有承诺,我只有良知。搬进公寓那天,颜小尉站在宽敞的落地窗前,看着翻卷着雪白浪花的海滩,对迟灵瞳说,让我爱你吧,永不误会,永不背叛。陈晨气得要将迟灵瞳列入黑名单。

    例二:回滨江后,迟灵瞳再没剪过发,那头长发已经长及腰际。这天,她剪发了,干净利落的短发,比寸头长不了多少。后面修得特干净,几乎可以看到浅青的头皮。要不是发型师声泪俱下地阻止,她其实想剪个光头。为了配她的新发型,她去美容店打了耳洞,去商场买了耳钉,钻石的。戴起来,亮闪闪,像摘了两颗小星辰随身带着。陈晨扎小辫的,颜小尉说,你俩站一块,你是姐妹,她是兄弟。陈晨又气上了。

    例三:周末晚上,迟灵瞳化上烟熏妆,打扮得要多冷艳有多冷艳,再配上那一头酷得不行的短发,简直就是一星际穿越来的外星球少女。一进夜店大门,瞬间就成了焦点。夜店是什么地方,你尽可以肆无忌惮看着任何一个漂亮姑娘,露出多猥琐多低贱的样子都可以。颜小尉在从良陈晨之前,是夜店常客。从良后,两人偶尔来坐坐,喝点小酒,很少疯玩。迟灵瞳没来过夜店,她对酒没兴趣,音乐一起,她像被鬼上了身,双臂高举,一脸的迷离诡异,纤细的腰肢扭动得像个轴承。不一会,蜂蜂蝶蝶就围了一圈。

    陈晨冲进人群,就差掴她一巴掌。她嬉皮笑脸道,不挥霍的青春还叫青春吗?我以前就是太宅,才钻了牛角尖。现在我要冲出去,给自己机会,给别人机会。

    颜小尉抚额:你这哪是改变呀,从五好生到不良少女,简直是质的飞跃!

    乐静芬也注意到迟灵瞳的异常,只要不影响到工作,她什么都能接受。看陈晨愁的那个样,她安慰道,小迟这是叛逆期到了,顺着她,三个月,新鲜期一过,你再看。

    陈晨呲牙:这叛逆期来得也太晚点了吧!

    迟灵瞳没让乐静芬失望,回来后不久,她给了乐静芬三套家装设计图。听海阁因为地价高,乐静芬又求雅,建筑成本不低。成本一高,房价也跟着涨。房子卖得没有预期好,乐静芬脸上没什么,心里面却悔上了。迟灵瞳建议道,买房送设计。乐静芬握图纸的手有点颤抖,设计分精致、自然、地中海三种风格,她看了,每种风格都想拥有。她自信自己的品位,能打动她,必然能打动购房者。

    “小迟,你什么时候涉猎家装设计了?”彩色铅笔画的设计图,像艺术品一样。

    “乐董不会真以为我离开的一年多啥都没干吧?我一直很努力的。”迟灵瞳大言不惭道。写了大半年的贴,种瓜得瓜。不过,她对迪声食言了,迪声何尝没有对她食言呢?她想通了,不再相信承诺。你看,这不,她过得要多快乐有多快乐!

    “就知道你是个天才。”乐静芬喜滋滋地拿着图纸去了广告部。

    当月,听海阁售楼部的成交量立刻就上了两层,颜小尉拿到一沓厚厚的奖金,亢奋得拖着迟灵瞳去美食府吃火锅。迟灵瞳说美食府太大众,她要吃小资的。于是三人去吃西餐,结果,迟灵瞳喝醉了,跑到邻桌要一对正庆祝结婚纪念日的夫妻向她道歉,她讨厌别人在她面前卿卿我我,这是故意刺激她。“我失恋了,你们不知道吗?”她戳着手指头问。

    陈晨又是赔笑又是哈腰,和颜小尉架着迟灵瞳几乎是逃出了餐厅,估计这家餐厅以后他们再也不敢踏足了。

    堆满积雪的车道上,一辆黑色奔驰徐徐降下半个车窗。萧子桓不能苟同地问:“哥,你不下车?”

    车内没有灯,勉强可以看到萧子辰清俊的侧面,一双深眸目不转睛地看着。颜小尉粗野地将迟灵瞳塞进后座,还嫌不解气,舍不得踢车,一脚狠狠踹向路边的树。树上的积雪颤了颤,纷纷扬扬飞了一街。“不了!”他要此时下车,只怕灵瞳有一天真会跑到天边去了。

    “你说你回来干吗的,你瞧瞧,那丫头现在成了什么样?”萧子桓真是不明白,原先一月回来两趟就不错的人,现在周周回来。陪陪爸妈,到他美食府、江鲜馆转转,然后晚上就巴巴地跑来猫在黑暗里看着,他还得全程陪同,因为不敢让这人夜里开车。“你要是下不了手,让我来,我上去把她胖揍一通,保准让她又乖又听话。”

    萧子辰笑了,转过身,看见萧子桓两只衣袖一推,咬牙切齿,神情凶悍。心头倏地一酸,他和大哥裴迪文从没有过这样兄友弟恭的时候。虽是兄弟,见面的时候却不多。节日团聚,他的母亲左叮咛右嘱咐,说是大哥,你不能当真,他什么出身,你什么出身。他不承认自己心灵扭曲,但他在裴家确实每一天都过得很压抑。其实,裴迪文是一个好兄长,那时,他说想来大陆开拓市场,裴天磊一口应承,他知道是大哥帮的忙。恒宇的根基在亚洲,欧美市场做得再好,业绩不及亚洲的六分之一,而大陆的业绩差不多可以占下亚洲的半璧江山。裴迪文不是退让,而是在小心翼翼呵护他所谓的才华、所谓的自尊心,他懂的,却说不出感谢。他们之间如横穿北极的冰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冻。

    “哥,别看了,丫头走了。”萧子桓打断他的沉思。

    街头空荡荡的,几粒残雪在清冷的空气里游荡。“我们也回吧,妈妈大概还在等着呢!”萧子辰艰难地收回视线。灵瞳现在的样子,他很喜欢,很积极,很欢实。她也在努力吧,努力地寻找她曾经放弃的自己,努力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不知道那头短发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他张张手掌,仿佛是柔软的,散发着柠檬的清香。她一直喜欢用柠檬的洗发香波。

    萧子桓升起车窗,发动车。“真是奇了怪,你一回,妈妈就从防空洞里出来了,没地震,没风没雨,这天要多晴朗有多晴朗。”

    “妒忌了?”萧子辰嘴角情不自禁地飞扬。萧妈妈确实对他特别对待。他在家时,她前前后后跟着,给他拿吃的、喝的,领着他看这看那。他坐下,她挨着他坐,握着他的手,安安静静凝视着他。大概是母子天性相亲,在别人面前,他的异常用失忆一笔带过,萧妈妈不明白失忆,她用一颗慈爱、细腻的心感知到他的不同,她讶然、不安,但她没有排斥,而是加倍地给予他关爱。

    他不是一个很重亲情的人,这才多久,他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心中的感受,如果有一天,有人伤害到萧华、萧妈妈、萧子桓,他想他会毫不犹豫豁出生命去保护他们的。爱,不在于多浓烈,不在于多华丽,懂得就好。

    萧子桓牙痒痒地哼道:“我是在吃醋。不过,我不会计较的,因为哥现在很可怜。”

    萧子辰清咳一声:“那个美食府营销模式的改进,我看还是你自己弄吧!”

    “哥,你明知我读书少,不带这样欺负人。好吧,可怜的人是我,书读得多就是心眼又多又小。”

    “你到底想不想打败海底涝?”

    “我家美食府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打败海底涝,地球人都不答应。”

    “那你表现乖点。”

    萧子桓嘴角抽搐,以前他怎么没发现他哥这么阴坏呢!“哥,你要是把对付我的这套用在那丫头身上,会如何?”

    萧子辰神情清朗:“不同的人不同对待。”心病还需心药治。

    迟灵瞳是哭醒的,她做了个梦,萧子辰和孔雀结婚了,孔雀穿着她订婚时的那件珍珠白的礼服。她俩不是一个型号,按道理孔雀是套不上的。萧子辰的身影很模糊,穿什么看不清,就孔雀特别清晰。她像个骄傲的先知:迟灵瞳,我说过了吧,萧子辰记忆一恢复,就会发现最爱的人是我。你看,我们结婚了,你要不要祝福一声?她想表现得有风度点、优雅点,眼泪偏偏不听使唤,滂沱大雨似的下个不停。醒来时,人还哭得直抽。不意外,眼睛肿成个桃子。

    太阳还没出来,海面很平静,楼下的树木覆了一层白,那不是雪,是霜。寒霜凛冽,显然今天是个大晴天。公寓的视野很开阔,开了窗就是茫茫的大海。灿烂艳阳下闪亮的海,狂风暴雨下愤怒的海,半夜起床,月色撩人下诗意的海她都一个人默默地看着。迪声的公寓也有这样一面窗对着海,她不曾在里面好好地看过,那晚,也像这样的寒冷,她听着浪涛声,沐浴在爱情的甜美中。

    门铃在响,勤快的快递小哥送货上门。这是谭珍最近比较热衷的事,动不动就大袋小包往这里运,搞得几家快递公司的小哥见了她就咧嘴笑。谭珍什么都寄,大到棉被,小到茶包,偶尔也替萧子辰中转下。

    颜小尉说我严重怀疑萧子辰文凭的虚实,他要是稍微动点脑,哪会任你逍遥法外?

    她如果猜得不错,萧子辰应该一开始就知道她在青台。当初,她这个谎言漏洞百出,他不戳破、不深究,是他的君子风度,也算是他成全她的逃避,也是他对她的体贴。

    快递包方方正正,没什么重量。拆开来,是本书,西方建筑史,翻了翻,里面夹了张照片。萧子辰站在桂林路的咖啡馆门口留的影,应该是不久前,梧桐树叶还没落尽呢,英伦范的风衣,牛仔裤,短统皮靴,笑意内敛而温柔。

    萧子辰第一次中转过来的货物是迪声送给她的两块表,她那天心慌意乱,从憩园出来,什么都没带。第二次中转过来的货是一袋糖葫芦,她搁在餐桌上,糖浆黏着桌面,费了很大劲才扳开。

    她放下书给谭珍回电话。谭珍像等在电话前,一接就通。

    “收到啦!子辰说你可能需要,让我寄给你。我想直接给他地址的,你说这不是没事找事么,他先寄给我,我再寄给你,钱不是这样乱花的,虽然没几个钱。”比起从前,谭珍变得有点唠叨,但都在可忍受的范围。

    “妈妈,给我时间。”她编不出其他词,也说不明白自己的矫情或无理取闹。确实,萧子辰没做什么错事。

    谭珍在叹气:“够久啦,年都过了,路上的迎春花都开了。”

    她很想问子辰过得怎样,几个字鲠在喉间就是不出来。

    “我有没告诉你,子辰记忆恢复了。”

    说过不止一次,迟灵瞳撇嘴,挂上电话。今天要去泰华开会,她从衣柜里翻出大衣穿上。

    走前,又把书里的照片拿出来看了下。萧子辰好像瘦了!

    乐静芬一身的富贵逼人,价值不菲的珠宝在脖颈间灼灼生辉,新烫了个发型,女王范十足。

    会议前放了段视频,悉尼歌剧院的纪录片。

    没等影片结束,陈晨憋不住了:“啥意思,青台也要建歌剧院?”这也太高大上了!

    在建筑业,也是有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之分的。像音乐厅、图书馆、博物馆这些带有浓郁艺术和文化氛围的建筑,就属于阳春白雪。设计师需要极高的艺术修养和丰富的文化底蕴,还有杰出的设计才能。世界上留名千古的一些建筑,都是这一类,而不会是某某小区。

    乐静芬微微一笑,目光瞟向迟灵瞳:“许多城市都有标致性的建筑,这不仅代表一座城市的形象,也代表着城市的品位。青台是国际著名的旅游城市,每年都举办帆船运动会、旅游节,遗憾的是,恰恰没有一座标致性的建筑。”

    赵经理点点头:“不过,这事要悠着点来,千万别建座什么秋裤楼、马桶楼,把城市的脸都丢尽了。政府的意向是?”

    “政府的五年规划里有一条,准备在黄金海岸建一座音乐厅。”乐静芬两眼晶亮。“小迟,你有什么想法吗?”

    迟灵瞳淡定地耸耸肩:“乐董,音乐厅不只是一座建筑,它对空间设计还有声学方面要求都很高,而且不会赚什么钱。”

    “这个项目,我不打算赚钱,泰华在建筑业这么多年,可一直没有一座代表性的建筑,我想靠它来为泰华树一个丰碑。”

    迟灵瞳都觉着不认识乐静芬了,这种建筑非常耗神而且一点都不能马虎,还得经受全社会的点评。“要做公益事业?”

    “算吧,但就限这座音乐厅,其他项目,我照样赚钱不眨眼。怎么样,敢接吗?”

    “这个需要准备许多资料,需要,需要沉淀,需要借鉴,需要灵感。我没有这方面的任何经验,而且这不能是个人作战。”迟灵瞳实话实说。

    “人随你挑,”乐静芬扫了一眼在座的设计部全体人员,又加了一句:“不够的话,我在外为你招聘助手。”

    迟灵瞳站起身:“我需要考虑。”她真不敢夸下什么海口,太难了。建筑天才高迪,建筑风格没有任何流派、章法可循,可以讲是随心所欲、特立独行。当他接手圣家教堂设计时31岁,74岁,他在街头被一辆疾行的电车撞死。死时,他衣衫褴褛,心里思忖的依旧是对设计的左思右想,至死停留在最伟大的癫狂里。圣家教堂这座辉煌、雄伟的建筑,如今依然没有峻工,附带着高高的脚手架,屹立在巴塞罗那的街头。她没高迪的惊世才华,也没高迪的雄心壮志,她挺满意现在的日子,不想把自己逼上这条路。

    “嗯,不急,时间很宽裕。”乐静芬笑得胜券在握。

    设计部里迟灵瞳的位置还保留着,她难得坐一次,摸摸桌面,拉拉抽屉,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办公室添了两张新面孔,张口闭口喊陈晨师傅。陈晨没什么耐心,挥挥手,让他们自己琢磨去,别啥都问。想当年,他进泰华,硬是单枪匹马撞出一条生路。

    “看啥呢?”迟灵瞳凑过去。

    陈晨键盘敲得很欢:“我和小尉年底准备把人生大事办了,新房下月拿钥匙,我不想找外面的装潢公司,想自己亲自上阵,这不上论坛看看找找感觉,”

    “去篱笆网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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