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燕看着萧镇海,眼睛里面最初的亮光,一点点退了下去,变的黯然,还有颓丧。
萧燕吃了几口菜,连喝了好几杯酒,“大哥,我的事情,没牵累到您吧?”
萧镇海摇头。
萧燕又问,“那恺儿和楣儿呢?他们不会有事吧?”
萧镇海回道:“皇上没将事情牵累到他们身上。”
萧燕舒了口气,“那就好。”
简单的三个字,萧镇海听着,却扎心的很。
“哥,您能有今天,我真高兴。我这次犯的事,我自己知道,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我让人找您来,就是想告诉您,如果不行,您就不要再为我的事情为难头疼了,别为了我,赔上您和萧家的前程。皇上只降罪我一个人,没有责罚恺儿和楣儿,就已经是顾及您了,我这种情况,就算是逃过一死,活着也是受累,我这些年锦衣玉食习惯了,不想再吃苦,也受不了那个苦,而且还累的楣儿他们抬不起头来,别人说不定还会说您的闲话,还有凭望。”
萧镇海的态度,已经让萧燕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意外,但是好像也没那么的意外,从方嬷嬷出现,指出大夫一事,她就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了。
自那日后,她就在劝自己,接受死亡。
那番劝慰萧镇海的话,也是她之前劝服自己的说辞。
大概是这一年的时间里面,看了太多,也经历了太多,萧燕也看淡了许多,她竟然让自己做到了接受。
当然,不是心甘情愿,而是逼不得已。
如果可以选择,萧燕还是想活着的,她还有牵挂,但这并不是她能够做主决定的。
萧镇海握着酒杯,手抖的,杯子里面的酒水,都洒了出来,“是大哥无能。”
萧镇海一贯威严的声音哽咽,且透着脆弱,还有愧疚。
“是大哥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为了大哥,你也不会嫁给苏克明,也就不用赔上这一辈子,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
“哥!”
萧燕重重的叫了声,有些着急的打断了萧镇海的话,她四下扫了眼,正色道:“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嫁给苏克明前,首先是姓萧,我是萧家的人,你是我大哥,我唯一的亲人,那些都是我该做的,您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无用,轻信了苏克明的花言巧语,我要一直听您的,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萧燕看着满是愧疚的萧镇海,没有半分怨恨责怪。
“哥,我有几件事想求您,您要是答应我的话,那我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萧镇海嗯了声,点头,“你说,不说几件,就是几百件,我也为你达成!”
“我唯一的牵挂,就是楣儿和恺儿这两个孩子,我要是走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希望您都能念着我的情分,照顾他们。”
萧镇海满口答应,“他们是你的儿女,也是我的侄子侄女,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不管他们的,我会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的,只要我是富贵荣华,那肯定会让他们锦衣玉食。”
萧燕点了点头。
“恺儿在青州,来了几次信,他现在已经渐渐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了,在青州生活的还好,我的事,我的死,如果可以保密,暂时都别让他知道,这事不难,只要您和苏克明说,他肯定会照办的。”
萧镇海拧眉,“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他应该回来!”
萧燕哭着摇头,“只要他过的好,能不能回来送我不重要,我也无所谓,我可怜的恺儿啊,他好不容易重新开始,要是再因为我的事意志消沉,那我就算死,都不能瞑目合眼的,而且,他就算赶回来了又怎么样,我也不能见他最后一面,哥,您就答应我吧!”
萧燕拽住萧镇海的手,萧镇海紧抿着嘴唇,眼圈发红,还是妥协。
“恺儿在青州,青州是苏克明的老家,哥,苏克明就是个混账,我半点也不想管他的事,但他要是被罢了官,在京城呆不住,只能回青州老家的话,那恺儿的平静日子又会被打破了,所以不能让他回去,他就是要死,也只能死在京城!哥,我要走了,恺儿成婚什么的,您替我送份厚礼去,我不能让我的恺儿再被人瞧不起,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孩子了!”
萧镇海另外一只手握住萧燕紧拽住他的手,思量着道:“等你的事情平息了,我想想办法,给恺儿找个当地有声望的官家女子,若是他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我就给他谋个一官半职的,他若是成婚,我有空就亲自去,若是不得空,我就让凭望带上公主。”
萧燕闻言,灰败的没有光泽的眼眸,有了亮光。
萧镇海官比苏克明大,手里还是握着实权的,家里还有个公主儿媳妇,这说出去,肯定是比苏克明更有脸的,他愿意亲自撑腰,给苏泽恺谋后路,苏泽恺这辈子是够了。
萧燕心里是高兴的,却没有满口将这事应下,“哥,我让您帮我,是在能力范围内,您一定不要因为心里对我愧疚就冒着风险做为难的事,让别人捉住把柄,不管什么时候,我最最期盼的,就是您和萧家长长久久的好下去,只有这样,我的两个孩子,才能永远的都有庇护!哥,您要让萧家的荣华富贵延续下去,只有这样,过去我的牺牲付出,还有你的,才不是白费。”
萧燕这话,说的认真又诚恳,当然,她也确实是发自内心。
她对苏克明动了情,也帮着他在萧镇海面前说了不少好话,但是在有苏泽恺苏倾楣之前,她每个大决定大选择,都是萧镇海的意思,只要对萧镇海的前途有好处,她就做,不择手段,不管对错,就像她为了自己的孩子对付苏梁浅那样。
就连这个时候都是,因为如果萧镇海或者萧家在这时候出了什么事,那她过去做的那些,都将没有意义。
萧镇海不是苏克明,他是个重情的人,萧燕的付出,他全部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他痛苦自责,对他来说,就算出事的萧夫人,他都不至于这么难受。
萧燕喉咙像是塞了棉花似的,梗着难受的很,她胡乱擦了擦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又灌了几杯酒。
她不想死,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心里沉甸甸的,更加害怕。
“我最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楣儿,她从小被惯坏了,所有的挫折挫败,都是这一年才经历的,她自以为聪明,性子也不好,和她父亲一样,但她是我的女儿,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七皇子好也好,坏也罢,都是不可能接受接纳她的。以前我觉得七皇子人好,是良配,但是现在,我越看他越觉得像苏克明,不值得托付,如果可以的话,我反而希望楣儿能离开京城,和恺儿一样,重新开始,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不过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了。”
萧燕深深的吸了口气,擦了擦眼泪,“哥,你就在能力范围内,照看着她,别让她做什么离谱的不能挽回的错事。”
以前萧燕总觉得苏泽恺脾气暴躁执拗,但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萧燕觉得苏泽恺的秉性却比苏倾楣要纯善许多,虽然也自私,但是不会事事完全不顾及他人,但是苏倾楣在这方面,却像极了苏克明。
“如果,如果她要是用我们的情分,向您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您别答应,但千万别因此就对她产生成见,对她疏远了。本来,我这个做母亲的就没什么本事,今后,您就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依靠了。”
萧燕为苏泽恺和苏倾楣考虑,却不是一味的让萧镇海没有底线的付出。
一方面,她知道萧镇海不会那样做,太过分的话,只会弄巧成拙,再就是,她也是发自内心的不愿。
萧镇海点头,“能力范围内,我会安排好的,你都不用操心。”
萧燕点头,靠在萧镇海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萧镇海看她这样子,眼睛红的越加厉害。
“燕儿,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父母。”
萧燕不住摇头,在她看来,萧镇海现在官至爵位,已经是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了,但是萧镇海却觉得是自己将萧燕一步步推到今天,是自己将他害了。
他们兄妹二人相互扶持,吃了多少苦,才有了今日啊。
萧燕越是不提,萧镇海那种念头就越深,想到过去两人相依为命的苦日子,心里头要多不是滋味就有多不是滋味,甚至几次生起了去皇宫为萧燕求情的冲动。
就算最后依旧无济于事,但萧镇海觉得,自己至少不至于这么难受自责。
但萧镇海控制住了。
萧燕不想自己多年的牺牲付诸一炬,他更加不愿意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我还有个请求。”
萧镇海只是嗯着点头,仿佛不管萧燕提什么请求,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就算是死,我希望能体体面面的死,哥,是能留全尸的吧?”
萧燕说到全尸二字时,巴巴的盯着萧镇海,眼中除了恐惧,还有希冀哀求。
萧镇海见她这样子,再也控制不住,蓄满了水雾的大眼,有眼泪水流了出来,他将萧燕搂紧,就像小的时候,大冷的冬天,两人抱在一起,仿佛那样就不会冷。
“能。”
萧镇海摇头,那种想要保住萧燕性命的念头更加强烈。
“那就好,哥,我现在烦透了苏克明,我看到他都觉得厌恶,我有一个自私的愿望,我死后,你不要让我葬在苏家,我不想死了再和他纠缠,你把我和父亲还有母亲葬在一起,我不要他来看我,所以就只能麻烦你替我收尸了,不过依我现在的处境,他估计也不敢替我收尸。”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别人都道我们兄妹情深,你这样做的话,别人也会觉得你重情,你这样做了之后,就什么都不亏欠我了,对不该生出怨恨的人,别生出不满,也不要想着替我报仇,恺儿和楣儿没了母亲,不能再没舅舅了!”
萧燕没提,但她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苏梁浅所为。
对苏梁浅,萧燕真的怕了,要再继续斗下去,萧燕担心萧镇海会吃亏。
萧镇海再也控制不住,推开萧燕,站起来道:“你在这里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这就进宫,我进宫向皇上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