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昏聩的昏君,贵妃再怎么受宠风光,在皇后面前,依旧是妾,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苏梁浅觉得自己更能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得宠的妃子,拼了命的要坐上皇后的位置,这和小妾铆足了劲,想要当正妻是一个道理。
诸位小姐表演的节目,是几天前就报上来的,表演的顺序,并不是抽签,而是皇后身边的女官编排的,然后由皇后过目拍板。
参加朝春宴的小姐,人数众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报节目。
想要露脸的很多,但这种现场的表现,稍有不慎,非但不能出彩,还可能会让自己乃至家族颜面扫地,成为笑柄,除非是极有胆量且对自己的才艺信心满满的,所以报的人并不会很多,甚至每年就只有极小的一部分。
每年上报了才艺的小姐,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不但才艺精湛,还时不时会有出人意表的新意,让看的人倍感惊喜。
苏梁浅知道的苏倾楣,为了今年的朝春宴,就下了很大的功夫。
她的准备,不是从去王家皇后应允她参加今年的朝春宴开始,而是她在明确自己的目标后,已经持续了多年,只是最近,更加的钻研用心。
第一个上台表演的是内阁大学士娄文尚的孙女娄嫣然,她的父亲,是礼部的尚书,一母同胞的兄长,则是最年轻的侍郎,家中的其他族人,也有在其他六部任职,外祖一家,则在军部,在朝中影响颇大。
上辈子,她嫁给七皇子,嫁给太子的就是这娄嫣然,这也就意味着,她是皇后心里认为最适合满意的太子妃人选。
娄嫣然并不是什么绝世的大美人,但以标准的世家千金标准培养的她,知书达理,温婉端庄,且也算深明大义,自有一股娴静的气质。
上辈子,苏梁浅和娄嫣然接触过几次,和苏倾楣的伪装不一样,她的善良,温婉,端庄,都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她是皇宫中,为数不多没有嘲笑过她的人,但这样的性子,却是管不住好色昏庸的太子的。
最后,不但牵累了家族,自己也落得吞金自尽的下场,而那时候,她已经怀有身孕。
她的家族,并不冤枉,毕竟把她嫁给太子,就是为了自己能更进一步。
苏梁浅回想起娄嫣然曾和她说的那些话,还有说话时染着轻愁的神态,她还曾羡慕她呢,觉得她逃过一劫,却不知道,她的劫难更深更重。
太子是让她伤心失望,但至少,没有用温柔做伪装利用她的感情。
娄嫣然弹奏的是古筝名曲,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娄嫣然琴技毋庸置疑,配上上等的古琴,指腹间流泻出的琴音十分动听,是那种纯净的好听,至少是挑不出任何的错处的。
这首曲子,苏梁浅曾在娄嫣然成了太子妃后弹奏过,如泣如诉,比起现在来说,感情更为饱满。
娄嫣然说过,她最擅长的古筝,并不是自己最喜欢的,她最初喜欢的是琵琶,但家中的长辈觉得,弹奏琵琶并不如古筝高雅,衬她的身份,她虽没有放弃,却从不再人前弹奏,但偏太子喜欢的,却是弹奏琵琶的女子。
苏梁浅看着在高台端坐着的娄嫣然,她四周的轻纱飞扬,让她如画中的仙子般,有种说不出的唯美。
苏梁浅觉得技艺这东西,真的是玄妙的矛盾。
没有阅历的,极难弹奏出曲子原本的感情,但能演绎的,多又是不幸的,比起从棋品看人品,苏梁浅觉得琴声中掺杂着的感情,才是真正能看出一个人的经历。
现在的娄嫣然,因为没有经历那些痛苦,她的琴音,就很纯粹,听不出感伤。
娄嫣然后,其后的几个小姐,表演的多是乐器,当然,也有少数个别的书画书法。
相比于舞蹈书画来说,琴出错的概率更低,而且就算错了,过了便也就过了,不至于太过的尴尬。
苏倾楣的节目,安排在比较居中的位置,轮到她的时候,正是晌午,阳光正盛,虽有微风,但这个时候晒着,还是有些焦人。
当然,焦灼的就只有参加朝春宴的小姐,像太后皇后等人,在亭子里面,而且在池子的中心,两边都有竹子卷帘,并不怎么会晒到太阳,他们还是坐着的,有吃有喝,就是享受着看表演。
报到苏倾楣时,正中表演的平台,有不小的动静,先是几个宫女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各种颜色的颜料搬了上去,紧接着,几个太监将几幅屏风抬了上去。
屏风中间是镂空的设计,有四四方方的,也有棱形,还有三角形,正反两面,都是白色的宣纸,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相比于之前来说,这阵仗算是大的了,众人纷纷猜测苏倾楣是要做什么。
苏倾楣上前,向着太后皇后等人的方向请安。
“户部侍郎之女苏倾楣,向太后,皇后,各位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倾楣缓缓跪下,声音好听,礼数也很规矩周到,虽然声音略微带了几分轻颤,但一个从三品的女儿,这已经是极好的了,完全不逊色于之前那些一二品大官的女儿。
至少,若是不掺杂个人的情感,苏梁浅就觉得苏倾楣做的很好,算得上沉稳,比那些已经见过世面的小姐,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最近出了不少事,但多年来苏倾楣在外的生命,一直都是不错的,再加上品貌端庄,身材窈窕,苏梁浅觉得有不少男子的眼睛都仿佛一亮了。
苏倾楣起身后,又服了服身,“臣女献丑了!”
苏倾楣这才走上表演的舞台,她站在正中,先是绕着几扇屏风转了一圈。
这动作不难,但苏倾楣体态婀娜,含笑的眉目,有种说不出的娇情,这很容易让人觉得是勾人的媚俗,但苏倾楣的眉目间,很好的保留了一份少女的天真,反而让人生出讨喜的娇憨。
她几个旋身,走到了放着笔墨纸砚的长桌旁,缓缓弯腰,左右手拿起了架子上的毛笔。
苏梁浅看着苏倾楣如水蛇般的腰,她想,苏倾楣这动作,在今日前,必定练过千万回,所以才会让人觉得有这样的美感。
不但弯腰的动作,取笔的时候也是。
苏倾楣拿了毛笔后,染了色,随后放在青花瓷的小水盘里面浸了浸,又是几个旋身到了屏风旁。
她旋转时,裙摆划出了极其优美的弧度,更让人不由瞪大眼睛的是,苏倾楣原本衣服的颜色,似乎变了,从最开始淡到了极点的绛红色,变成了带紫调的红,在阳光下,颜色仿佛生出了渐变的层次。
苏倾楣站至屏风前,左右手并用,在两扇屏风作画,如此几个反复,四扇屏风出现了大概的轮廓。
梅兰竹菊,栩栩如生。
她向后退,手中的长袖轻甩,里面竟出现在了长长的水袖,这时候,她身上的衣裳,已经变成了显见的红,那颜色,是泛着微光的,就好像是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苏倾楣后退了几步,水中的水袖甩向屏风,正中的字画旋转。
正这个时候,好听的玉笛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一直静坐着的夜傅铭,口吹随身携带的玉笛,已经起身。
苏倾楣也朝夜傅铭的方向看去,脸上那羞怯的笑,就好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看到自己的心上人。
夜傅铭也看向她,翩翩如浊世的公子,脸上也带着笑意,眼中仿佛就只有苏倾楣。
两人看着彼此,双眸含情,俨然就是郎才女貌,登对至极,羡煞旁人,浑然没发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染上了火。
苏倾楣甩着袖子弯腰,跳跃,旋转,每一个动作,优美至极,尤其是配上那雀跃欢喜的眼神,让旁观着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甜蜜。
苏梁浅抿住嘴唇,却觉得心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翻涌着,大感恶心。
苏倾楣最擅长的便是跳舞,她舞的极美,每一次跳跃,她的衣裳,就是一种颜色,跳跃时的她,像极了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
她的舞美妩媚,而那衣裳,更为她增添了色彩,让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难以转移。
文慧长公主和沈安氏分别坐在孝贤太后的两侧,几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苏倾楣的身上。
长公主没有说话,沈安氏看了太后一眼,见太后眼皮都没掀一下,一双眼睛仿若古井无波,她轻轻的叫了声,“母后。”
太后回过身来看她,沈安氏垂着眼睑,小声的说了句,“这是清妹妹出嫁时,我送给她做添妆的。”
太后没有说话,握住了她的手,轻拍了拍,然后握住。
另外一边,被苏倾楣的水袖甩的旋转的屏风停止了转动,翩然若蝶的苏倾楣,也稳稳落地。
在落地的那一刹,她层层的裙摆,如蝴蝶的羽翼般,缓缓垂下,身上的衣裳,变成了颜色极正的正红色,就好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衬的苏倾楣那张因表演而微红的脸颊越发的明艳动人,有种让人惊艳的美,刺激着人的眼球,让人沉浸其中,难以忘怀。
落地后的苏倾楣,缓缓的深吸了口气,然后又吐了口气,心里松了口气。
场下众人的反应,让她明白,效果如她想象的一般好。
她又往夜傅铭的方向看了眼,不,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苏倾楣对自己这次超过预期的表演,有种一洗前耻的自得,十分满意,她内心雀跃,却没有表露出来,明艳的脸,只挂着浅笑,没有半分骄傲得意,让人觉得很沉得住气。
她缓缓走至舞台边,朝着太后等人的方向,再次服了服身,“臣女献丑。”
苏倾楣的表现如何,在场的有目共睹,她下的功夫和做的准备,可以说是今日到场的小姐里面之最,这话,着实谦虚的有些骄傲了。
在苏倾楣后,先前几个将屏风抬到台上的太监,跟着将作了画的屏风,挪到了面朝太后等人的方向。
梅兰竹菊,立意高雅,红梅白兰绿珠黄菊,配色简单却鲜明。
苏倾楣的书画,算不得精,和之前两位作画的小姐单比画作,苏倾楣其实是落了下乘的,但苏倾楣是舞着画的,且画的时候,中间的卷轴在动,这又添加了难度。
每年都有作画的小姐,但像苏倾楣这样用这种方式表达的,却是第一个。
朝春宴从第一届到现在,已近十年,在场的又有什么字画是没见过的,表演过程中的新意,才是让她们享受的,苏倾楣今日显然是做到了。
站在一起的贵女,已经有在窃窃私语议论的,那口吻,带着浓浓的酸意。
苏梁浅身侧的周诗语有些沉浸其中,扯了扯苏梁浅的衣服道:“她身上的衣裳好漂亮,而且舞的也极好。”
周诗语倒是没有酸,发自内心的赞叹。
苏梁浅赞同的点点头,“确实不错,而且,运气也很好。”
苏倾楣这样的表演,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达成的,若以往只供后宫的女人欣赏,女人的嫉妒心强,苏倾楣的身份又不高,未必就没人说些酸醋的话,但今年是年轻的男子投票,结果又是不同。
皇后看向言行款款的苏倾楣,微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太后,太后依旧是慈爱的模样,那双凤眸中的情绪,却没人能看得懂,缓缓道:“不错,画的好,舞的更好,很有意思,老七,你得了个佳人。”
提起夜傅铭时,太后往他的方向看了眼,更是慈爱。
夜傅铭一身竹色长裳,还是站着的,闻言,双手交叠,往太后的方向鞠了一躬,“孙子有一求情。”
“说!”
夜傅铭继续道:“能不能请皇祖母,将苏二小姐作的话,送给孙子?”
太后和皇后等人闻言,皆掩唇而笑,太后一副孺子可教的满意样子,调侃道:“我家老七,可算动心了,皇祖母这心,算是放下了,来人啊,将这四幅画,送到七皇子的府邸去!”
皇后手放在胸口,也跟着道:“儿媳也是,这老七整日和一群和尚在一起,本宫也是提心吊胆啊,如此郎才女貌,两情相悦,皇上若是知道,定也觉得这婚是赐对了!”
苏倾楣低垂着脑袋,脸颊耳朵都是通红的,羞涩到了极致,那模样,更叫不少人看的移不开眼。
“谢皇祖母,谢母后!”
这才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落座。
从苏倾楣开始表演,太子的目光,就一直直勾勾的落在她身上,俨然就是看到猎物的狼,发光发亮的。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夜傅铭回来,满是艳羡的啧啧了两声,“七弟真是艳福不浅。”
夜傅铭坐下,小声嘟囔了句,父皇真是偏心,随后声音重了重,道:“给七弟的就是这样身材窈窕勾魂的绝色大美人,给我的就是个不知礼数的粗俗鄙陋的乡下土包子。”
皇后上次去王家见苏梁浅,逼不得已做出退让,回来气不过,和太子抱怨了几句。
太子听说苏梁浅这么多年一直都呆在云州那个小地方,就觉得不喜欢,再加上皇后抱怨,让他觉得苏梁浅和他喜欢的那种烈艳小意的女人完全不同,心里就更加抵触了。
不过太子这话,着实有些轻佻,再加上他似对苏倾楣感兴趣的模样,苏倾楣又是七皇子的侧妃,觊觎自己兄弟的女人,这实在是下流。
夜傅铭脸上倒是没流露出不快,只对太子道:“这么多人,皇兄这样的话,不要再提。”
四皇子看着太子那样,直接皱着眉头,“太子妃与七弟的侧妃,是姐妹,我和七弟与她有过数面之缘,不管哪方面,她都不会比七弟的侧妃逊色。”
太子也听说了苏梁浅的不少事情,撇了撇嘴,“你要喜欢,本宫和父皇说,给你啊。”
四皇子越听这话越混账不像话,但想到那个聪慧逼人的女孩儿,却忍不住心念一动,随后道:“我不抢兄弟的东西。”
太子视四皇子为自己继承皇位最大的仇敌,听了这话,从鼻孔里面,不屑的冷哼了声,还带着怒意,“你抢的少了?虚伪!”
“皇祖母母后她们都在呢,两位兄长一人少说一句。”
夜傅铭搬出太后皇后,站出来打圆场,风波这才停止。
“表妹,你刚刚的表现太棒了,简直就是艳压群芳!”
苏倾楣已经走下了舞台,一直到台下,萧意珍竖起大拇指,兴奋的挽着她在那夸,苏倾楣都还没能从夜傅铭带给的甜蜜中缓过来,她看向夜傅铭,越发觉得他丰神俊朗,只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歆羡的。
今日她与七皇子的事情必定会传开,就算到时候他娶了正妃,苏倾楣自信,自己依旧不会被压制。
苏倾楣这样想着,心里忍不住生出惋惜,如果没有萧家那一出,她是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当然,七皇子也不错,但如果是七皇子,她是可以做正妃的。
都是苏梁浅害得。
苏倾楣心里这样愤愤的想着,手里做着的事情却是拽了拽萧意珍的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谦虚道:“是各位姐姐让着我,然后我的运气也比较好。”
当然,在苏倾楣的心里,她确实是表现最出色的,但这样的话,只能放在心里,却是不能说出口的。
这些人,不是她现在应该得罪的。
有太监报出了别的小姐表演的节目,因为有苏倾楣这样的珠玉在前,后面中规中矩的表演,就好像来凑数似的,让人觉得乏味。
叶安阳既邀特意邀请了郑明成来,自然也是有才艺要展示,她的安排在比较后面,属于压轴的。
苏倾楣的表现,自然是极好的,这要是以往,叶安阳定会觉得她抢了自己的风头,心生不快,但因为苏梁浅——
叶安阳一直在等苏梁浅的表演,然后借苏倾楣奚落她一番,但是半天,都快要结束了,都还没有苏梁浅,等着看她笑话的叶安阳自然是按捺不住了。
她看着苏梁浅的方向,挑衅着开口道:“苏家二小姐今日的表现最是出彩,苏大小姐作为姐姐,听闻手段层出不穷,相信才艺方面也定然不遑多让,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等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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