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有数,行了,我们先出去。”
秋灵没有再做声,心里却将萧家,还有萧家的人,列为了第一危险的名单里面。
苏梁浅垂着眸,脸色微沉,若有所思。
她刚刚说公子,萧家就只有两位公子,萧大公子萧有望和萧家二公子萧凭望,这个女子是萧家马场的人,又是在萧有望去后的几天消失的,再加上对萧凭望的了解,苏梁浅已经猜到,她口中的公子是谁了。
只是,萧有望带她回来做什么?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还对萧有望动了情。
几个人刚走出茶花园,迎面就有人走了过来。
苏梁浅走在最前面想着事,最先发现的是影桐,她叫了声小姐,苏梁浅醒过神来,抬头,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人。
一身锦衣,一身凛然的正气磊落,正是苏梁浅此番来萧家,最想见的萧凭望。
他步履匆匆,少年的脸阳刚,目光落在苏梁浅身上时,晕染了几分不快,但这种情绪,很快被收起。
他走向苏梁浅,苏梁浅亦向他走去。
苏梁浅身后跟着秋灵影桐,而萧凭望,就只有一个人。
“我母亲让我过来请你。”
刚刚隔着段距离,再加上苏梁浅心中想着事,并没有察觉到萧凭望的不快,但这样面对面,虽然萧凭望那种不满不快的情绪表露的并不是很明显,甚至还是和善儒雅的模样,苏梁浅还是敏锐的发现了。
苏梁浅摆了摆手,对秋灵影桐道:“我和二公子要单独说会话,你们别让人过来打搅了。”
秋灵影桐也都是一等一敏锐的人,她们也察觉出了萧凭望身上散发出的对苏梁浅的不满,萧凭望不同于其他人,他是武将,而且是上过战场的那种,两人都不怎么放心。
苏梁浅重复着道:“你们就在附近等,别让现在人等靠太近了。”
秋灵影桐明白,苏梁浅这是有话要和萧凭望说。
这是在萧家,苏梁浅行事,自然倍加小心。
“你想和我说什么?”
秋灵影桐转身,萧凭望看着苏梁浅,开门见山,口气有些僵硬。
“萧二公子这是对我不满?”
苏梁浅不说还好,她这一提,萧凭望对她的不满,就有些收不住了,“你和我们萧家,到底有什么仇怨,非得这样针对?你是不是非要闹出人命来,才肯罢休!将两家关系搞僵,甚至势同水火,这于你来说,有什么好处?苏大小姐,做人处事留一线,你不要太过分了!”
萧凭望说话,声音洪亮,一字一句,都极有力量,眼神更是坚毅透彻,这是个浑身充满了正气的阳刚少年,简直不像是萧家的人。
单就从人和人品来说,苏梁浅对萧凭望是极满意的,但他姓萧,立场利益的完全对立,可以抵消他身上的所有优点。
面对萧凭望这样的一番指责,苏梁浅并没有生气,她白皙的脸,还又散漫的笑,“萧二公子,你似乎搞错了,不是我针对萧家,而是你的几个妹妹,处心积虑的想要陷害我,让我身败名裂,自保反击,这也错了?比起她们那些阴暗龌龊的手段来说,你不觉得,我已经很光明磊落吗?”
萧凭望是个军人,且算是儒将,口角上的功夫,自然是不能和苏梁浅相提并论的,再加上他三观又正,也觉得是萧意珍苏倾楣的不是,苏梁浅一番话下来,他很快就失了声。
“不过都是些小事,这样你争我斗的,对谁都没好处,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吗?”
女人的心思,本就比男人细腻,也更容易小心眼,常年在军旅呆着的军人,更是不拘小节,萧凭望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仿佛要斗的你死我活的原因。
“不能!”苏梁浅的拒绝,干脆果决,没有半点迟疑,而且异常的坚决,萧凭望眼中燃着的那点光,直接就黯了下来。
苏梁浅继续往萧凭望的方向走近了两步,直视着他渐渐变的黯然的眼眸,平静的眼神,犀利且尖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萧凭望似被蛊惑了般,也看向苏梁浅,听到她用冰冷的声音残忍道:“没可能的事!”
萧凭望愣愣的有些意外,“善儿都和你说了?”
苏梁浅没有否认,而这个时候的沉默,就是一种默认。
“怎么就不可能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两家门当户对,只要你愿意退让一步,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我们两家完全可以结秦晋之好,我和善儿是两情相悦,你就不能为自己姐姐的终生幸福做一点点的妥协吗?”
“呵——”
苏梁浅凉凉的笑了声,“也是,我一个从乡下回来的丫鬟,就该乖顺一些,像你们期盼的那样听话,那样,萧燕和苏倾楣也不会视我为眼中钉,想要除之后快,也就不会挑唆萧意珍陷害我!退让一步,然后甘心成为苏倾楣前进路上的踏脚石?”
苏梁浅看着萧凭望惊诧的模样,“你们萧家如此器重苏倾楣,不要告诉我,你萧二公子,什么都不知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们的幸福,哪一点值得我苏梁浅这样牺牲!不要说两家现在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就算我和你们,什么都没发生,你的父母,也不会让你娶我表姐,当然,我和我外祖母她们,也不同意,将我柔弱的表姐,嫁到你们家来!”
苏梁浅想让萧凭望对沈琦善也死心,不再纠缠于她,说话自然是直白粗暴,不留半点情面。
萧凭望脸白了白,越发绝望起来,苏梁浅看的出来,他是真的挺伤心的。
“不同意?为什么不同意?为什么你们都不同意呢?”
苏梁浅看他这样子,再听他这话,心中猜到了几分,了然道:“看样子,你已经告诉了你的家人,但是他们也不同意。”
萧凭望确实说了,他将这件事告诉了萧镇海,但被萧镇海一口回绝了,非但如此,萧镇海还大发雷霆,严厉呵止,让他死了这条心。
“你到底和善儿说了什么,让她现在连我的面都不见了!”
比起萧镇海,说会和他一起坚持的沈琦善态度的转变,才是最让他颓废沮丧的。
沮丧过后,萧凭望巴巴的看向苏梁浅,面带希冀请求,“苏大小姐,善儿一直都说,你是最聪明有手段的,办法也多,沈老夫人也最看重你,听你的话,我真的很爱善儿,她要嫁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对她的!”
话说到最后,萧凭望信誓旦旦,就差没举手发誓了。
萧凭望并不知道,苏梁浅最不相信最不吃的就是誓言这一套。
“嫁给你?嫁到萧家?让视我为眼中钉的萧夫人还有萧意珍做她的婆婆和小姑子?萧夫人和你妹妹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我表姐的性子,你是一点都不了解吗?”
萧凭望有片刻的纠结迟疑,但还是道:“我会保护她的!”
苏梁浅轻哼了声,“保护她?怎么保护?你常年和萧大人都在外面,你还能将她带到战场不成?”
萧凭望抿着的嘴唇紧了紧,他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行的。
苏梁浅又似想到什么,忽而冷冷的笑了,“好,那我问你,要萧夫人找借口罚我表姐,她和我表姐发生了冲突,你会怎么做?你告诉我,你会怎么做?态度坚决的护我表姐,和萧夫人闹翻吗?”
苏梁浅口吻强势。
萧凭望抿着嘴唇,似乎是在很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认真回道:“善儿不会同意我这样做的,我要这样做的话,她在萧家的立场和处境,都更加艰难。”
苏梁浅嗤笑出声,“你看,这就是你口中的保护,既然不能反对萧夫人,那就只能委屈我表姐喽,让她委曲求全,忍气吞声,这就是你口中对她的好?她嫁给你,将自己交给你,不是为了忍受别人对她鸡蛋里面挑骨头。”
苏梁浅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笑话似的,讥诮冷笑,萧凭望面色难堪,神色也变的纠结起来。
“不要说绝大多数的情况,你只能留我表姐一个人在家,就算你一直在家又如何?她们一个是你母亲,一个是你妹妹,这种血缘关系才是真正割不断的,男女之间的感情,包括夫妻,却可以。每个人就只有一个母亲,但男人,却可以有很多女人,而且你一直夹在她们中间,于你和表姐的感情,也是损耗和伤害。”
萧凭望手握成拳,低垂着脑袋,莫名更加沮丧了。
她并不怎么认同苏梁浅的这种观点,但和之前她说的每句话一样,依旧无从辩驳,因为她说的,句句都很有道理。
“你知道我和我祖母今天来萧家是做什么的吗?”
萧凭望情绪低落,看着苏梁浅,摇了摇头。
“我祖母对你姑母很不满意,在家的时候,让我父亲休了她,但是我父亲不同意,所以祖母找上门告状警告来了。”
萧凭望流露出震惊的情绪。
“当然,我表姐和你姑母不同,我祖母是被你姑母逼的忍无可忍才如此的,我和你说这件事,就是想要告诉你,所谓的嫁人,不是嫁给一个男人,而是嫁给一个家族,婆媳不和,是极其严峻的一个问题,如果一开始就被婆婆不喜欢,更是举步维艰,步步艰难,你母亲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一个人,我不想也不能沈家的人低声下气的。”
萧夫人还没嫁到萧家前,萧凭望的祖母,就已经过世了,萧凭望确实不能体会苏梁浅口中的婆媳矛盾。
“而且,你比任何人都在意萧夫人不是吗?如果到最后,只能选择一个的话,我表姐定然会成为被舍弃的那个人。”
萧凭望想说不是,他同时也很在意沈琦善的,但苏梁浅的眼神和口气都太多笃定,笃定到,让萧凭望觉得,自己真的会那样做。
而萧凭望这样的沉默迟疑,更坚定了苏梁浅的决心。
“我和苏倾楣,敌对的关系,不会改变,而你们萧家,精心栽培苏倾楣这么多年,更不可能在这时候放弃她,所以我们敌对的关系也不会变,我表姐若嫁到你们家,她该帮谁呢?萧凭望,你也是一样,身为萧家的男人,你同样有自己肩负的使命和责任,还有父母的期盼,若真有那一天,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萧凭望没有说话,到这会,他已经不是不能反驳了,而是不想反驳了。
苏梁浅不但说的很有道理,而且看的也很通透。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心想和沈琦善在一起,因为想,他觉得是可以的,却不曾也不愿去深想,这其中的不可能。
苏梁浅的话,让萧凭望觉得,自己娶沈琦善,不是给她幸福,还是在害她,同时也是在害自己。
苏梁浅见萧凭望似有松动,继续道:“所以萧有望,你都能想得到,我表姐嫁给你,注定不会幸福,你们现在这样执着,甚至觉得非对方不可,是因为还没经历我说的这些,还有最让人蠢蠢欲动的求而不得,但其实有什么非谁不可的,这么多年,你们没有对方,不一直过的好好的,如果不是这次萧家意外撞见,你们的人生,依旧会遵照家里长辈的安排,结婚生子,不过早晚。”
萧凭望看着苏梁浅,她神色淡漠,幽暗的口气冰冷,出口的话,一字一句,仿佛棒槌,敲在他的心尖上,一下下的抽痛。
“这世间,最最不缺的就是两情相悦但最后却不能在一起的痴男怨女,他们不也活的好好的,真正的爱,未必就是占有,而是成全,你放弃我表姐,不是不爱,而是大爱,你要真爱我表姐,就不该让她进萧府,受你母亲和你妹妹的折磨,日日煎熬,而是放手。当然,你甘心情愿最好,若是不甘心,那也是痴心妄想,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我的态度就是反对到底!”
萧凭望看着一脸坚定的苏梁浅,拳头松开了握紧,握紧了松开,一个大男人,纠结痛苦的嘴唇都咬破了,半晌,郑重点头道:“我明白了,也知道该怎么做,我母亲还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