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苏梁浅回府后,萧燕那边,也得到了远慧大师的通知,告知她两日后登门一事,并且是以现在远慧法师的身份。
第二天,这个消息,几乎传遍京城。
“这个消息,是母亲散播出去的吗?”
当天中午,早已知晓此事的苏倾楣,从别人的口中,再次得知了这件事,她心下不安,问萧燕。
“不是。”
萧燕也听到了下人的议论,她乐见其成,并没有放在心上,“应该是远慧大师,他只在槐村那一带小有名气,估计是想借此机会,打开知名度,攀上京城的权贵,提升地位。你不用管,知道的人越多,苏梁浅就越惨,这对我们来说,不更好了吗?”
话虽如此说,但苏倾楣总觉得不踏实,但现在本就是特殊时期,总不能因为这个事特意去找远慧,惹人怀疑。
萧燕见苏倾楣皱着眉,似还是不安的样子,“你不用担心,母亲自有安排,这一次,我定要叫那小贱人被世人唾弃,永无翻身之地!”
萧燕信心满满,一脸坚定。
苏倾楣点点头,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她眸色狠厉,同样盼着让苏梁浅没有翻身之地,不单单是她,还有刚刚回归众人视野的沈家,最好也被打回原形,那样的话,萧家才能更加顺利的青云直上。
“父亲是读书人,清高要脸面,怪力乱神之事,他可信,但这样堂而皇之的被人宣传议论,他必定不喜欢,你和他解释清楚。”
苏克明最近冷落了萧燕许多,萧燕心里不痛快,但她也不想事情横生波折,应了下来。
苏府有邪祟,远慧大师要来做法事一事喧嚣尘上,大街小巷,酒楼茶肆,讨论的都是这件事,比之前苏梁浅为救苏母昏迷,还有萧燕利用六姨娘腹中胎儿害她一事一事还要甚,苏府再次被推至风口浪尖,苏克明更是成了漩涡中心的话题人物。
苏克明大感丢人,狠狠的训斥了萧燕一番,后来还是苏倾楣出面安抚的。
当天晚上,苏克明为苏母逼不得已请大师,孝感动人也爬上了大家的热度话题榜,苏克明的心情才稍稍好转了些。
远慧大师前来施法那日,苏府的门口,到处挤满了人,既是看远慧,也是凑热闹。
远慧之前在京城,知名度并不高,但这次伴随着苏家的话题,他的事迹,一并传了开来,为人津津乐道的,到后面,越传越神,神乎其神,最后被说的,堪比京城皇家寺庙的得道高僧,都想一睹他的风采。
远慧从苏府接他的马车下来,身上穿着袈裟,脸上的疤痕,还有没剃的头发,都让那些围观的人,深感大开眼界。
他的身后,跟着个憨憨的小沙弥,背上背着个粗布包袱,他手上还牵了条狗,狗小小的,精瘦。
众人见状,都不由好奇,远慧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远慧拾步上台阶,走到苏府门口站定,转过身,面对那些看热闹的京城百姓,微低着头,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清晨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直接照在他脸上,那张明明该是凶恶的脸,却无比的宁静祥和,慈眉善目,他身后的小沙弥还有小狗,一个憨,一个乖,突兀的画面,竟是无比和谐,仿佛沐浴在圣光中,让人倍感亲切。
苏府门口围着的,除了京城的百姓,还有不少远慧的信徒,他们见此画面,也学着远慧的样子,道了声‘阿弥陀佛’,其他人虽不信远慧,却是信佛的,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也跟着做这样的动作,且神情肃穆,一时间,远慧更像是一呼百应的得道高僧。
苏府的大门打开,远慧一行被人引着进去。
他进去了,围观的群众还守着外面,第一时间等结果。
好凑热闹的,恨不得自己是苏府的下人,能一睹整个过程。
远慧被引到了福寿园。
远慧是高僧,又是苏克明亲自邀请上门做法事的,自然不存在避嫌一说,直接进了平日里大家向苏老夫人请安的偏厅。
厅内,满满的都是人,除了怀着身孕的六姨娘,其他人都到了,包括被苏梁浅点名批评后,便在院子里专心温书的苏泽恺,还有一直抱恙在床的二姨娘。
苏泽恺期间还和同苏梁浅前来的降香偷偷交换了好几个眼神。
二姨娘身体还没好,她更担心苏如锦,是拖着病躯来的,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也难看极了,更是死气沉沉的,完全没了以往的荣光,就像是一朵没了养分的花儿,蔫蔫的,仿佛老了十岁。
苏克明现在又对苏如锦极度不满,看了二姨娘一眼后,便失望嫌弃至极的,移开了目光。
而那冰冷至极的一眼,刚好被二姨娘看到了,她摸了摸自己上了厚厚一层脂粉的脸,干巴巴的,对未来一片迷茫的她,心中百感悲凉。
苏老夫人坐在正中,她换了身衣裳,发白的头发盘了起来,也化了妆,但还是难掩遮掩那张苍老的脸上的苍白憔悴。
苏老夫人一直心怀希望,想着自己睡一觉,醒过来一切都好了,能说话也看得见,随着时间一日日的过去,她一次次的失望,整个人被打击坏了,尤其知道萧燕安排的这场法事后,更是忧心忡忡,任苏梁浅再怎么宽慰,也不能放心,精神差了许多,但因为不能说话,又不得发泄,整个人萎靡又暴躁。
短短时间,瘦了许多。
胖乎乎的脸颊,现在颧骨都凹陷了进去,血色全无,那双大大的耷拉着的眼睛越发无神,以前穿着合身的衣服,现在里面空荡荡的,大了几个码,怪异的让人有几分畏惧心惊。
苏梁浅就坐在她身边,一只手被她紧紧捉着,所有人里,远慧最先发现了她。
她一身女儿装扮,明眸清澈如水,尚且还有些肉肉的小脸,那神情乖极了,就像不谙世事的小白兔。
要不是苏梁浅前两日找他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这所有人里面,就她气度最出众,和那个男装扮相的公子最像,远慧都认不出人来了。
是的,气度出众。
远慧大半辈子沉浮,识人无数,眼睛比一般人不知道尖多少,不然也不能一眼就看出,前两日去见她的苏梁浅,是女扮男装。
苏梁浅就是这乖顺无害的模样,他依旧能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
真是个让人畏惧的妖孽!
更可笑的是,那些自以为是害她的人,还全然不知。
远慧这样想着,走到苏克明面前,“一别十数年,苏大人可好?”
苏克明有些懵,他觉得面前站着的和尚,有些眼熟,但和记忆里的那个人相差甚远,而且他觉得远慧不伦不类的,心中不喜。
远慧平和的解释道:“我就是当年那个道士,这十余年间,因缘际会,修习佛法,道佛一家,可见我与之都有渊源。我与苏大人也算有缘,大人一片孝心,我定会助你解决烦恼,待我施法后,除了大胆藏身在府里的邪祟,苏老夫人自然会恢复如初。”
“真的吗?”
苏梁浅惊喜的问道,这熟悉的让人心尖发颤的声音,把远慧吓了一大跳,不过并没有人察觉出他的异常。
“施法后,多久能恢复如初?”
远慧按着苏梁浅给的时间回道:“五日。”
苏梁浅微歪着脑袋,似乎是不敢相信,“五日?大师不会诓人吧?”
人是萧燕请来的,萧燕自然是要维护远慧的权威,不满的瞪了苏梁浅一眼,“远慧法师可是得道的高僧,要不是当初和苏家的缘分,今日也请不动他。今日之事,大家都知道的,难道他还会自毁名声不成!”
萧燕训斥了苏梁浅两句,转而看向远慧道:“大师莫怪。”
远慧双手合十,看着双眸明净的苏梁浅,“出家人不打诳语。”
苏克明和苏梁浅一样,也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但听萧燕一解释,他也觉得有道理,今日远慧来苏府的事,外面早已传的是沸沸扬扬,他若真是招摇撞骗,今日此举,可算是自毁招牌了。
苏克明再看他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扮,只觉得他真的是像外面传的那样,早已不拘泥于世俗形式,是真正得到的高僧,敬畏了起来。
“祖母,您听到了吗?大师说,只要做了法事,驱了邪祟,再过五日,您就能康复了,他这么肯定,看样子,府里真的是有邪祟,您也会好起来的。”
萧燕用眼角瞥了苏梁浅一眼,只觉得她那样子蠢笨无比,在心中冷笑。
当然有邪祟,而且那邪祟就是她。
笑笑笑,看你等会还怎么开心的起来。
苏梁浅察觉到萧燕等人看过来的眼神,幸灾乐祸又迫不及待,不动声色。
那就看看鹿死谁手。
苏老夫人自是高兴的,但与此同时,也有了更深的担忧。
远慧这样信心满满,更让她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萧燕的设计,包括她的眼睛。
她心中恼恨,却又无能为力。
“事不宜迟,那就开始吧。”苏克明开口道。
“我听夫人提起,贵府最近祸事连连,并不只有老夫人一事,苏老爷您的运势也不是很好,我既然来了,便一并解决了吧,请诸位移步贵府正厅。”
苏克明听远慧这般说,哪里会拒绝,当即下令,让所有人都到正厅去。
远慧扫了众人一眼,问苏克明道:“贵府的主子都到齐了吗?”
苏克明想了想,回道:“都到齐了,只有我的第六个姨娘,她怀着身孕,我怕冲撞了。”
“若是方便,最好请六姨娘一同前来。”
苏克明转身吩咐,让人将六姨娘请来。
“我先过去准备准备。”
苏克明不敢怠慢,招了苏管事前来,领远慧几个人过去。
萧燕看着苏克明虔诚重视的样,眼睛亮了亮。
一行人还没到大厅,走到一半,送远慧前去的苏管事就急忙忙赶了过来,苏克明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皱着眉头,“不是让你在那里招呼远慧法师的吗?”
苏管事是一路跑过来的,上气不接下气,面对着皱眉不满的苏克明,深吸了一口气,“皇子来了。”
苏克明怔住,片刻后问道:“你说什么?哪个皇子?”
“好几个。”
他也是听府里的下人匆忙禀告的,那个下人激动震惊坏了,就说来了几位皇子,也没记住是哪几位,所以苏管事也不知道。
“不……”
苏管事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告诉苏克明,不单单来了几位皇子,王家世子,季家小公爷也来了,还有刑部尚书大人。
苏克明也激动坏了,脸都是红的,一双眼睛放光,也唯恐怠慢了几位皇子,哪里还有心情听苏管事继续说,忙道:“人在哪里,快领我去!”
“就在大厅。”
苏克明交代了萧燕几句,跑着赶往大厅,苏倾楣拽了拽苏泽恺的手,苏泽恺反应过来,忙跟在苏克明的身后。
苏如锦激动坏了,比苏克明还激动,拽了拽苏倾楣的手,整个人都在发亮。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相比苏如锦来说,苏倾楣要冷静许多,那兴奋的表情,还有几分疑惑伪装,然后示意苏如锦冷静。
苏如锦点头,极力镇定,但脸上的喜色,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
苏如锦前几日才被苏梁浅苏克明教训了,当时脸肿的就和猪头似的,这几日用了药,是好些了,看不出印记,但还是有些肿,像是严重的水肿。
她这几日,就盼着今天,一直也没怎么休息好,眼袋很重,很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状态极差。
她实在是太激动了,本来,之前大家传远慧法师要来,让这件事,人尽皆知,她就高兴,现在来了好几个皇子,要他们亲眼目睹了苏梁浅做了什么,苏梁浅百口莫辩,将死无葬身之地,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不要说太子妃了,县主之位必然也会被收回,父亲直接将她赐死也说不定,就算不死,她活着,也是如蝼蚁一般,人人都可以践踏,若是如此,谢公子怎么可能还会喜欢她?
对恨透了苏梁浅的苏如锦来说,这正是她日思夜盼着的,她又如何能不高兴?
苏如锦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被某种快乐的情绪,熊熊燃烧的澎湃,这种狂喜,根本就不是她能抑制的住的。
二姨娘看着苏如锦脸上那已然癫狂着魔的恨意,只盼着她能成功,她偷偷看了苏梁浅一眼——
苏老夫人身体虚,走不动这么久的路,而且速度极慢,是被撵轿抬着的,苏梁浅就站在她身旁,苏老夫人还和之前在福寿院那样,握住她的一只手。
福寿院距离大厅不近,她这样一直举着自己的手,也不轻松。
苏梁浅的目光落在苏老夫人身上,仿佛没发现其他人居心叵测的笑,明眸含笑,小声解释道:“几位皇子来了,父亲招待去了。”二姨娘想到之前一次次的反转,心里忽然就担心起来。
萧燕也很高兴,整个人都是快活的,所有人都透着异常,就算没参与这件事的人,也能够察觉到,除了苏涵月。
她听说皇子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整理自己的妆容,恨不得随身带着镜子还有胭脂水粉,不住的让三姨娘和苏若乔帮她检查。
置身事外的三姨娘,完全就是个凑热闹的,但她同样担心,担心自己也会被牵扯进去,担心苏梁浅要被萧燕打败了,回头萧燕因为她这段时间的不尽心,收拾她。
苏若乔有自知之明,并没有整理妆容,也没那个心情,她不希望苏梁浅就这样被打败,在心里替她捏了把汗。
众人各怀心思,继续往正厅的方向走。
一行人到正厅的时候,庭院中,香案已经摆好了,案桌上,放着供炉和清茶,一旁,是小沙弥背着的包袱,上面装着不少东西,有点像道士做法。
远慧精佛法,也懂道教之术,上辈子,作为夜傅铭的棋子,他可不是得道高僧,而是修仙的道士,给庆帝修炼丹药,深得圣心。
苏梁浅现在习得医术,自然知道,丹药,有些时候也是毒药。
远慧指着带来的小沙弥做事,两人正在忙,除了他们,庭院的两边,还有不速的贵客。
除了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一早就约定要来的季无羡,还有王承辉萧有望,刑部尚书张有喜。
萧有望本就是今天这出戏的参与者之一,他会来,苏梁浅并不奇怪,其他人也就算了,但怎么张有喜也来了。
张有喜心思敏锐,更是侦破案件的高手,还有四皇子,他不是不爱凑热闹的。
一众人分两队站着,三位皇子,王承辉,萧有望几个人站在一侧,季无羡和张有喜成一队,苏克明自然是站在皇子那一队的,就在四皇子跟前,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那笑,简直谄媚的不要太明显,还有苏泽恺,站在七皇子身边。
苏梁浅往季无羡的方向看了一眼,张有喜的目光,随之朝她投射过来,含着初次见面的打量审视。
苏梁浅没有避让躲闪,冲着她微微点头,莞尔一笑,她这般落落大方,反而叫张有喜怔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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