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把自己赔进去值得吗?”林渊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猛地揪住,不觉开始言不由衷,“就为了已经死了的人?”
那边传来冷冷的清笑,“我说了你不懂,你就是不懂。”
“你以为你就很懂吗?”林渊反驳他,“为了一个已经不在的人,赔上自己的一生,我实在不能理解你的道理。“
“别傻了。”金永昌轻轻扣了扣玻璃面,一张轮廓清晰的脸一点点靠近,“我可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我这种人,就适合死在监狱里。”
“你什么意思?”林渊身子后倾,金永昌的眼神忽然变得浑浊,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我爸,我杀的。”金永昌两只手捂住话筒,“我妈,替我顶罪的。”
恐惧从身体中的每个缝隙流露出来,夜色降至,日光灯接替阳光溢满整个房间。
狱警催促他们快点,林渊分出神看向旁边,发现探望室里的外来人员只剩下他自己。
“我还没到十岁就杀了人,杀的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该适合生存在哪?”金永昌继续说。本该是悲愤的话,脸上却泛起得意的光。
“我相信那不怨你。”林渊不得已接受现实,陪伴自己童年的金老二,居然是个杀人犯。
虽然那时的他年纪太小不足以定罪,也不足以定格品行。可手上毕竟沾过人命,血腥味依附在毛孔,和寄生虫没什么分别,那是怎么洗都洗不掉的味道。
“确实不怨我。“金永昌笑意更深,笑得无声,像个疯子。
他又说:“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没等林渊回答,他眯着眼,说出后续,“我爸这个人吧,其实以前好好的,但因为一件事,他彻底毁了。”
“他有个朋友,骗走了我们家所有的钱,用那些钱做起了生意,我们一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生意越做越大,可他却说他挣再多的钱,都和我们没关系。”
“我爸从要钱无望的那一天就开始浑浑噩噩,然后酗酒,开始自暴自弃,开始暴躁易怒。”
“剩下的我就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你没兴趣了解我的家庭往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爸的那个朋友,就叫赵万金。”金永昌用手指刮擦着镜面,手铐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我报仇并不是为了子弹头,其实是为了我爸。”
“我觉得这一切全都怪他。”
“我想尽办法骗子弹头帮我报仇,甚至还用了我妈留给我的四驱车,可我完全低估他了,他完全有机会杀了赵万金,可他却不愿意那么做,结果他就死了。“
呼吸忽然急促,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剧烈的心跳隆隆地响,只有林渊自己可以听到这种混合在一起的奇怪声音。身体变得寒冷,像是掉进冰坑,盛夏还是寒冬,在此刻并不明确。
脑子里太乱了,林渊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他一句话不说,准备站起来离开,发现双腿软化,使不上力。听筒里又传出金永昌戏虐的声音。
“我拿了你一百万,用了五十万找律师,剩下的钱,你猜猜去了哪。”他出起了数学题,从题面上看,仿佛小学生都能答得出来。
可林渊彻底呆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花掉了?还是送人了?或者是捐了?
都有可能,这题出得诡异,可他又对答案十分好奇。可能愿意知道答案的,也只有他自己。
“告诉你吧,我买了很多很多印刷机。”金永昌理所应当地自问自答。
“你买印刷机做什么?”林渊坐得端正,脊梁挺得笔直。
“印刷照片啊。”金永昌伸长脖子,像是小孩子说悄悄话的样子,“那可是裸照哦,堆得整个屋子都是。”
“谁的裸照?”禁忌词汇再次被提出来,林渊心里的空洞忽然敞开,甜蜜的表层破败,露出千疮百孔的深坑。
“你只知道照片是李晓蕾传播的,可不好奇他哪来的吗?”金永昌笑了,笑得黑暗,这可能就是真实的他,也是被掩埋在心里的他,“你猜到了我也要告诉你,没错,照片就是我给她的。”看着林渊的表情从茫然变得悲愤,他好像很受用。
“只是可惜,我那未出生的孩子也和她一起死了。”他又变得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如果世间有恶魔的话,那他便是。
行走在人世间的恶魔,以光芒作为掩饰,驱散不尽潜藏的黑暗。
林渊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圆滚滚。
听筒垂落,敲打墙壁。林渊说不出话,从嘴唇的动作上看,他在问为什么。
金永昌也放下听筒。
凭,什,么。
即将愈合的伤疤被撕扯开来,再被磨砂纸反复磋磨的剧痛。心里的震惊与痛楚流边全身,灯光好像变得浑浊,眼前的人看似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凭什么?
他颤抖着拿起听筒,金永昌持续敞开笑容,说出最后一句话。
“你走了,这辈子也别想好过。”
像是堕入无边的黑洞。
竭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东西,可是眼前只有黑暗。
眼前的东西变得空洞。空间恍然间开始扭曲,形成震慑人心的巨大裂缝。
原来那句话,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究竟凭什么呢?
我们三个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你过得最好。
或许,他口中的“凭什么”就是这样解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