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天幕很快黑了下来,甲板上那几个船员抽过烟后,也纷纷的朝客舱走去,进门的时候,正巧与几个男子擦肩而过,其中一个船员在认清把头那人的时候,礼貌的点头示意,用西语客气的说:“苏先生,晚上风凉,你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最好不要受风。”
彼时夜幕深沉,只有一缕朦胧的光映照在甲板上,被问候的男子身形颀长,肩头缠着纱布,即便是这样模糊不清的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依旧是不健康的惨白。他似是疲倦的摆了摆手,才用西语问:“我说的那位小姐,你们还是没有找到她么?”
那船员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抱歉的说:“对不起先生,因为暴风雨过后,和平号被迫逼停,这其中有许多的客人都下了船,您告诉我的房间,并没有那位小姐。”他顿了顿,又说:“您是自卡西亚号的船上过来的,也该知道,由于人数倍增,许多的房间都被调换了。现在船上有上千个您的同胞,想要找出那位小姐,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裹了裹身上的制服,万分遗憾的叹息说:“或许您要找的那位小姐,已经下船了。”
几个船员相继离开,跟在后面的林宁忽而说:“七少,或许沈小姐还在船上,等到了美国,一定会找到她的。”
受伤的男子正是被报道生死未卜的苏徽意,涪陵那一场战役,第七军的战士坚守到了最后一刻,只是援军迟迟不来,所有的顽强抵抗都是强弩之末。他那时是存了与第七军共进退的心思,所以当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的时候,他仍坚守在第一线,没有丝毫退缩。
那时脑海中只有一个画面,沈蔷薇抱着刚出世的孩子,脸上露出幸福的,满足的笑意。不知道美国的天气冷不冷,他一直都向往带着她去一个没有战火的地方,远离尘嚣,过一种安静平和的生活。
可这无疑只能是一种理想,身为男子,身为南地的总司令,始终有太多太多无法卸下的重担。
当他在烟雾弥漫中慢慢失去意识的时候,方才觉得,至少有那么一刻,让他此生圆满了。虽然辜负了她,但日后当得知他战死的消息时,希望她除了恨再没有别的感情,这样至少可以独自生活下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他万万没有想到,见到的人会是乔云桦,他紧绷着脸,只说了一句,“我救下你,却不是为了你,好好对她。”
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了通行证和去往美国的船票。
他还记得林宁和参谋赵志勇连夜带着受伤的他乘车离开,他昏昏沉沉着,只记得那一夜的临别,沈蔷薇哭泣的眼,一遍一遍仓皇无措的哀求着他,仿若鼻端还有她发间的馨香,支撑着他离开这被炸到荒芜的城,和苍凉孤绝的天地……
慢慢的收回思绪,目光眺望着远处滔滔的海水,夜风太过寒凉,让他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胸前的枪伤隐隐作痛,稍平复了一下,才说:“回去吧。”
才回转过身去,就见客舱的门被推开,自里头透出一大片昏黄的光线,以至于那推门的人清晰的映入眼帘,正与身旁的人说着话,“一定是刚才不注意把手绢放到长椅上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风吹走……”
她一面说着,一面不经意的抬起头来,随即蓦地瞪大了双眼,像是不能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苏徽意,而他亦是像受了一击似的,怔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身后的林宁喜悦的说:“沈小姐,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声终是唤回了沈蔷薇的思绪,她怔怔的看着苏徽意,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双手紧紧的攥着衣服上垂着的流苏,由于情绪太多激动,竟止不住微微发抖。
轻轻的问了一声,似乎仍不能确定,“是你么?”说完便觉得眼眶一热,几乎要流下泪来,他已经上前将她拥在了怀里,也顾不得胸口的伤势,紧紧的抱着她,只觉得那样浓烈的情感再不可抑制,直欲将他整个吞没。
扑鼻而来是她发间的香气,仿若是夏日里开的大好的白兰花,萦绕着缠覆在心间,将所有缺憾的前尘旧梦都补得圆满了。
“是我。”他的声音中夹杂着掩藏不了的欣喜若狂,仿若要从心间溢出来似的,抬眼是前行茫茫的大海,隐约的去看,仿佛已经可以看到海后面城市的轮廓,他紧紧的抱着她,轻声说:“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因为他知道,他们都知道,前尘的事已经落定,还有未来在等着,一切都来得及,一切也圆满的刚刚好。
——全文完——